和尚爷爷接连又喝了几杯香茶,面色逐渐恢复平静。先看看装糊涂的孙子,在看看一脸羞涩的孙女,不觉又轻笑出声来。
“冉大人,你哑巴啦,倒是说话啊。”和尚爷爷责怪说道。
“哦,你三叔干嘛去了?”冉贵没话找话问道。
“三叔一早便去大相国寺菜园上工,今天开始要收秋菘菜。”牛小妹轻声回答。
冉贵没好气看着和尚爷爷,而老和尚却昂起头一副爱咋咋地的无赖样子。
“你二叔呢?”
“二叔呀,他就更勤快了。现在都不用我叫便能早早起来,在家收拾的干干净净便去马行街当值。贵哥哥你知道嘛,二叔每天都早出晚归,尽心尽力完成你交代给他的活计。”
“那就好!”冉贵一脸欣慰回道。
牛家老二骨子里是个好孩子,在其父兄的熏陶下,打小便立下志愿,要像他们那样去西夏参军,做一名优秀的帝国军人。怎奈,父兄同时战死,让年轻稚嫩的牛二成为家中唯二的男人。然而母亲的突然病逝,则差点压塌还是青年的牛二脊梁。好在关键时刻大嫂站了出来,用她弱小的肩膀扛起牛家重担。牛二、牛三在长嫂庇护下,重新找到家的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那时的冉贵还是个孩子,他能做的就是每天陪在好朋友牛三郎身旁。
谁知道,没多久坊间传出很多流言蜚语,说长嫂和小叔子不清不楚,偷摸做出败坏人伦的肮脏事情来。牛二听到后,当场打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女人。一身家学武功的他疯了似得走街串巷,只要遇到说他家坏话的人便往死里打。久而久之,牛二成了大相国寺一带最有名的泼皮,混子。
冉贵护送赵良嗣回京后没多久便,便因功荣升开封府正八品军巡使。当然,破格提拔肯定有赵良嗣举荐的原因。可外人不知道的是,冉贵还依然保留着皇城司勾当。他的首属长官默许这种双层身份存在,并暗示冉贵时刻留意开封府内的重要举动。
军巡使品级虽小,但权力极大。冉贵上任没多久,就安排牛二在自己手下跑腿帮闲。待到时机成熟,牛二也磨平棱角懂得守规矩后,又安排他去马行街厢公事所,成为一名正式的厢官。牛二很争气,非常短的时间就适应厢官的工作,并把马行街附近的泼皮、花胳膊治理的服服帖帖。
“那,大嫂呢?”冉贵继续找着话题,如果可以选,他现在宁可飞去前线杀敌,永远不用回来那种,实在不行就死外面吧,,,,
“母亲,,,一早就在准备大家的晚饭。她说,贵哥喜欢吃她做的羊肉包子,她要多包些,今晚让你吃个痛快。”
“啊,,,”
“你这么能吃,人家能不早早准备嘛!!”和尚爷爷没好气说道。
冉贵很痛苦,很难受,平时那个精明干练的自己呢?他决定放弃问大黄狗在干嘛的念头,低头喝茶。何以解忧,唯有万寿龙芽。赵大人,诚不欺我啊。
轰隆隆,茶肆外传来阵阵惊雷声音,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缕疾风刮过,开始有零星雨点掉落地面。街道上的人群慌得西散躲避,不时传来推搡声和几句叫骂声。牛小妹面色略带焦急,站起来向西处观望。
“乖孙女,这雨说下就要下了,你,,还要去绣街吗?”老和尚关切问道。
“没事的爷爷,我二叔常说下雨就是下财运。你孙女卖的绣品精美又耐用,远近闻名,今天一定还会赚个盆满钵满。”牛小妹微笑说道。
“你个小丫头去绣街那种地方干什么?”冉贵很愤怒,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昨天的自己了。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冉大人,绣街原名叫“录事巷”,是汴京城非常有名气的烟花柳巷地。那里妓馆一家挨着一家,就连皇城司都在那里设有秘密机构。
“肯定又是那个死老尼姑逼她去的!”爷爷有些无奈说道。
“爷爷,院主师父宠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贵哥哥,你也放宽心。绣街里的姐姐们都非常照顾我,还有,还有巷子里那些泼皮也惧怕二叔,他们更不敢欺负小妹我。”
“真没人欺负你?”冉贵看着弱小的牛小妹,再次严厉问道。
“真没人欺负小妹我。”此时小妹脸变得更红了,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关心。
“臭小子,你当爷爷是泥菩萨吗?整个大相国寺,谁不知道小妹是我了然禅师罩着的人。”
“是呀,是呀,爷爷您最了不起啦!我们院主师父总说,她老人家最怕了然大禅师念六祖坛经。您老每次诵读,她都会魂飞魄散。”
“下次见面我给她诵大悲咒,提前超度超度老尼姑。”
“哈哈哈!!!”爷爷、牛小妹同时笑了出来。冉贵也跟着一脸讪笑,他相信爷爷的能力,保护小妹不受欺负绝对办得到。
“爷爷,孙女不孝,下次再来给您老点茶。贵哥哥,小妹有事,先忙去了。”笑声过后,小妹朝着和尚爷爷行了个晚辈礼,又朝冉贵腼腆一笑。随后,背起那个与她弱小身材极不对称的大包袱,踉跄走向茶肆门口。
“我送送你,,”冉贵赶忙起身说道。
“贵哥哥,绣街那种地方你去不合适。”小妹回头又朝冉贵笑了笑说道。
“再见,贵哥哥。”小妹走出茶肆,迎着秋雨朝大相国寺附近一个巷子奔去。看着小妹逐渐模糊的背影,冉贵莫名感到一些酸楚。
“傻小子,知道心疼了吗?”和尚爷爷轻叹道。
“爷爷,如今老牛家二哥、三哥都有赚钱的活计,可以说是生计不愁。小妹她,她怎么还跟着尼师们卖起绣品来呢?”冉贵有些不解问道。刚回汴京那会,三郎倒是跟自己提过一次小妹常去瑶华庵诵经。他以为就是普通的参佛礼佛,在观世音菩萨前给逝去的爷爷父亲烧香祈福。
“嗨,,,这一家人,都是犟种。”和尚爷爷看了看手中精美皇室茶饼,很是没落。努力抚平心绪,接着说道
“两年前你离开汴京秘密去往辽国的前夜,是不是硬塞给牛家三郎一百贯银钱。”
“是的。”
这一百贯钱是冉贵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私房钱,一首留在身边怕亲人们有个急用。去辽国临潢府潜伏,皇城司拨给他一大笔经费,冉贵索性把这笔钱统统留给好友牛三郎。当时的牛家孤儿寡妇生活本就拮据,那个混蛋牛二还总在外面打架、酗酒、赌博闯祸,时不时就有债主上门讨债。每当此时,年轻的冉贵总会站出来承担债务,而每次都会被长嫂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