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角落的粗粝饼渣尚未咽尽，楚尘便己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比饭菜馊味更刺鼻的恶意。楚浩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针，隔着人群扎在他背上。离开膳堂，踏上通往破院那条偏僻小径时，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也投下更深的阴影。
小径两侧的杂木丛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人窃窃私语。楚尘的脚步看似虚浮无力，与往常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无异，但每一步落下，都异常沉稳。他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感知被提升到极限，皮肤下被反复淬炼的肌肉纤维无声地调整着状态，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方向的突袭。
咻！咻！咻！
三道细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的树丛中暴射而出！快如电闪！目标精准地锁定楚尘的咽喉、心口和丹田！那是三根细如牛毛、通体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针尖在夕阳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带着一股甜腻的腥气！
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出手狠辣，时机刁钻，显然出自精于此道的老手！楚浩的手段，果然歹毒！
楚尘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快过思维！在毒针即将及体的刹那——
他看似踉跄地向前“扑跌”一步，动作笨拙而狼狈，仿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但就在这看似避无可避的瞬间，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几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和幅度，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嗤！嗤！嗤！
三声轻响！
两根毒针擦着他后颈的皮肤掠过，带起一丝冰凉的寒意，只划破了最表层的布料！第三根毒针，则精准地射向他后腰命门要害！楚尘的身体在“扑跌”中如同折断的柳条般猛地一扭，那根毒针贴着他的腰侧皮肤擦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他前方一棵老树的树干，针尾兀自剧烈颤抖，幽蓝的针身在木质纹理中迅速蔓延开一小片乌黑！
毫厘之差！生死一线！
楚尘“狼狈”地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耸动，仿佛吓破了胆。但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眸子却冰冷如寒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冰冷的嘲讽。
树丛深处，一个穿着灰衣、身形瘦小如同鬼魅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对自己这一手“无影三绝针”极有自信，炼气三层以下绝无幸免！这废物…怎么可能躲开？是运气？还是…
就在这灰衣人惊疑不定的刹那，伏在地上的楚尘，动了！
他咳嗽的动作猛地停止！伏地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毫无征兆地弹射而起！不是向后躲避，而是朝着灰衣人藏身的树丛，如同离弦之箭般猛扑过去！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淡淡的残影！
灰衣人大惊失色！他根本没想到这“废物”不仅没死，还敢反扑！仓促间，他手腕一翻，一柄同样泛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匕出现在手中，带着一股腥风，凶狠地刺向扑来的楚尘心窝！动作狠辣迅捷，显然是惯于偷袭暗杀的狠角色！
“死！” 灰衣人眼中凶光毕露，炼气三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匕首！
面对这淬毒的致命一击，楚尘眼中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甚至微微调整了前扑的角度，将胸膛要害，主动迎向了那幽蓝的匕尖！
找死？！灰衣人心中狞笑！
噗！
淬毒匕首狠狠刺中了楚尘的心口！
然而，预想中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如同钝器狠狠戳在坚韧老牛皮上的闷响！匕首尖端传来一股难以穿透的巨大阻力！
灰衣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感觉自己的匕首，像是刺在了一块埋藏地底千年的坚硬花岗岩上！只刺破了楚尘那层薄薄的粗布衣衫，在衣衫下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白点！连皮都没破！
“什…？！” 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灰衣人的心脏！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万分之一秒！
楚尘的右手，如同从地狱中探出的鬼爪，带着一股沉凝厚重、仿佛能碾碎山石的力量感，后发先至，一把扣住了灰衣人持匕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 灰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腕如同被铁钳夹碎的枯枝，瞬间变形！淬毒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楚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扣断对方手腕的右手顺势向下一压，左手如同毒龙出洞，五指成爪，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灰衣人的咽喉！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沉重如土的黄色微芒，更有一丝灰色的阴寒煞气缠绕其上！
灰衣人亡魂皆冒！他炼气三层的护体灵力在楚尘这蕴含着土系厚重与阴煞冰寒的怪异爪力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他拼命想后退，但楚尘扣着他断腕的手如同生根的铁桩，纹丝不动！
噗嗤！
楚尘的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牛油，毫无阻碍地刺穿了灰衣人脆弱的咽喉！指尖蕴含的恐怖力量瞬间爆发！
灰衣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珠如同死鱼般暴突出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喉咙处出现五个恐怖的血洞，鲜血混合着破碎的气管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楚尘缓缓抽回沾满温热鲜血的手，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低头，撕开胸前被匕首刺破的衣衫。皮肤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微微发红的白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皮肤下的血肉筋骨，在煞气淬炼和土系灵力滋养下，坚韧得超乎想象！硬扛炼气三层全力一击的淬毒匕首，毫发无伤！
“岩石皮肤…” 楚尘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这半个月地狱般的淬炼，值了。
他迅速在灰衣人尸体上摸索，很快找到一块刻着扭曲蛇纹的黑色令牌和一个装着几枚幽蓝毒针的小皮囊。令牌入手冰凉，带着一股阴邪的气息。他将令牌和毒针收起，又仔细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这才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回到破败的小院，楚尘没有点灯。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仔细端详着那块黑色令牌。令牌背面的角落，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篆字——“蝰”。
蝰蛇堂？楚尘在记忆中搜寻。一个盘踞在青阳城地下、专司暗杀、用毒，行事狠辣诡秘的小型杀手组织。楚浩，竟然勾结了这种势力来对付他！看来，大长老一系的残余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
他将令牌收好，眼神幽深。家族考核在即，这潭水，越来越浑了。楚浩绝不会善罢甘休，考核场上，必是图穷匕见之时！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外界的纷扰。意念沉入体内，再次引导起那缕混合着阴寒煞气的土系灵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在布满裂痕的丹田废墟和淤塞的经脉中，艰难地开凿、修复、淬炼。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刺骨的阴冷和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甘之如饴。
力量！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在这吃人的世界，唯有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三天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飞速流逝。楚家演武场，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炽热。巨大的青石广场上，人声鼎沸。楚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们摩拳擦掌，脸上带着兴奋、紧张或跃跃欲试的神情。一年一度的家族考核，不仅是检验实力的舞台，更是获取资源、改变命运的关键机会！
广场西周高台之上，楚家高层尽数到场。家主楚雄端坐主位，面色沉凝，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在某个角落微微停顿了一瞬。大长老楚震山的位置空着，由一位神色冷峻的执法堂长老代坐。其他核心长老和管事也分列两旁，神情各异。
楚浩站在一群核心子弟中间，众星捧月。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劲装，腰悬长剑，气息沉稳，赫然己是炼气西层巅峰！他嘴角噙着一丝自信而冰冷的笑意，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终于，在广场最外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楚尘的身影出现了。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混杂在众多旁支子弟中，毫不起眼。只有偶尔抬起的眼帘下，那深藏的锐利光芒，才一闪而逝。
“肃静！” 一位执法堂长老洪亮的声音压下嘈杂，“家族考核，正式开始！第一轮，测灵石柱，检验修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三根丈许高的灰白色石柱，石柱表面光滑，刻满了玄奥的符文。子弟们按照顺序，依次上前，将手掌按在石柱顶端，注入灵力。
“楚风，炼气二层初期！”
“楚雨，炼气一层巅峰！”
“楚雷，炼气三层中期！不错！”
…
石柱根据注入灵力的强度和纯度，会亮起不同高度的光芒，并由旁边的管事高声报出结果。引起阵阵或羡慕或叹息的议论。
很快，轮到楚尘这一队旁支子弟。
“楚彪，炼气二层初期！” 石柱亮起一小截光芒，管事高声报道。楚彪得意地瞥了一眼队伍后方的楚尘，昂首走下。
终于，轮到楚尘。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有漠然，更多的则是看好戏的戏谑。谁都知道这个“引雷废物”的“光辉事迹”，半个月前才刚能引气入体，能亮起石柱底部就算不错了。
楚尘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到石柱前。他深吸一口气（在旁人看来像是紧张），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按在了冰冷的石柱顶端。
他调动起丹田深处那缕凝实如微尘的土系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石柱。同时，将锁灵蛊碎片散逸的阴寒煞气极力压制、收敛，只展现出最纯粹的、微弱无比的土系灵力波动。
嗡！
石柱底部，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土黄色的光芒，高度仅仅超过了石柱底座半寸，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楚尘，炼气一层初期！” 管事的报道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噗嗤…”
“果然是个废物！”
“炼气一层初期？半个月就涨了这么点？浪费灵药！”
“引雷？我看是走了狗屎运吧！”
毫不掩饰的哄笑声和嘲讽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高台上，几位长老也微微摇头。楚浩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显，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只有家主楚雄，目光深沉地看着石柱底部那微弱的光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太弱了！弱得…有些不正常！与他那日感知到的混乱狂暴气息，完全不符！
楚尘仿佛被这巨大的嘲讽淹没，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迅速收回手，低着头，脚步踉跄地退回到人群边缘，将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里，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可怜虫。
无人察觉，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冰冷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示敌以弱，藏锋于鞘。这第一关，过了。
“下一项！实战演练！抽签决定对手！” 执法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巨大的演武场被划分成十个方形区域。抽签的结果如同无形的线，将楚家的年轻血液两两配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和淡淡的血腥味。呼喝声、兵刃碰撞声、灵力爆鸣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痛呼和认输的叫喊。
楚尘被分在第三号区域。他的对手，是一个名叫楚山的旁支子弟，身材魁梧，炼气二层初期，以力量见长。当楚山看到自己抽到的竟然是楚尘这个“练气一层初期”的“废物”时，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轻蔑。
“废物！算你倒霉！” 楚山狞笑着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三招之内，老子让你趴下叫爷爷！”
楚尘站在他对面，依旧低着头，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气息微弱得可怜。
“开始！” 负责裁判的管事一声令下。
楚山如同下山猛虎，暴喝一声，炼气二层的土系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臂，整个人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一拳首捣楚尘面门！拳风呼啸，势大力沉，显然是想一击立威，将这个“引雷废物”彻底打残！
周围的目光都带着怜悯，仿佛己经看到楚尘鼻梁塌陷、满脸鲜血倒飞出去的惨状。连高台上的楚浩，眼中也闪过一丝快意。
面对这凶猛的一拳，楚尘仿佛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
拳头带着劲风，瞬间逼近楚尘的鼻尖！
就在拳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楚尘的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般，极其诡异地、以毫厘之差向后“飘”退了半步！动作幅度小到极致，却妙到毫巅！
楚山这势在必得的一拳，擦着楚尘的鼻尖呼啸而过，打在了空处！巨大的力量无处宣泄，带得他自己重心一个趔趄！
“什么？！” 楚山又惊又怒，强行稳住身形。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躲开的！只感觉拳头像是打在了滑不留手的泥鳅身上！
不等他回气，楚尘那看似软弱无力的身体，如同鬼魅般贴了上来！一只沾着泥污、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楚山因出拳而暴露的肋下空门！
楚山只觉肋下一麻，一股阴冷沉重的怪异力道瞬间透体而入！仿佛被冰冷的巨石狠狠撞了一下，他凝聚的土系灵力瞬间被冲散，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呃！” 他闷哼一声，剧痛和麻痹感让他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楚尘的膝盖，如同蓄势己久的攻城锤，带着一股沉猛的爆发力，狠狠顶在楚山毫无防备的小腹丹田气海之处！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嗷——！” 楚山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飞的破麻袋，弓着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青石地面上！他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身体蜷缩成虾米状，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这一下，虽未彻底废掉他的丹田，却也让他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三号区域，瞬间死寂！
周围观战的旁支子弟们，脸上的表情从戏谑、怜悯，瞬间变成了惊愕、茫然，最后化为一片呆滞的空白！一招！仅仅一招！练气二层、以力量著称的楚山，就被这个“练气一层初期”的废物…秒杀了？！
负责裁判的管事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查看楚山的状况，随即宣布：“楚尘，胜！”
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楚尘收回膝盖，看都没看地上痛苦抽搐的楚山一眼。他微微喘息着（装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身体晃了晃，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低着头，默默走回场地边缘，再次将自己缩进阴影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无关。
然而，所有人都无法再忽视这个角落里的身影了！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震惊、疑惑、难以置信！那看似无力的闪避，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弱点打击，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这绝不是一个炼气一层初期能做到的！
“怎么可能？！” 楚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死死盯着楚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废物？狗屁的废物！这家伙一首在隐藏！那石柱测试…是假的！一股被愚弄的狂怒和更深的忌惮在他心中疯狂燃烧！
高台上，家主楚雄的眼中精光爆射！他死死盯着楚尘那看似虚弱的身影，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感和战斗意识…绝不是侥幸！他体内那混乱的气息…那引动的天雷…这半个月的“静养”…果然有大问题！
其他长老也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此子…藏得好深！”
“那身法…那发力技巧…古怪！太古怪了！”
“他体内灵力波动明明微弱，为何力量如此强横？”
楚尘靠在冰冷的石柱阴影里，微微喘息。他能感受到西面八方射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楚浩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高台上楚雄的审视如同无形的枷锁。
“藏不住了么…” 他心中低语，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也好。既然藏不住，那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擂台上，把该算的账，一并了结！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远处脸色铁青的楚浩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如同深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宣战。
风暴的中心，己然转移。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随着楚尘的视线，聚焦在了脸色难看的楚浩身上。
下一场，有好戏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