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熹微穿过新糊的桑皮纸窗棂,在刘家武家町宅邸的和室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方格子。空气中飘荡着蒸米糕的甜香和煎鲷鱼的鲜气,灶间传来雪枝难得轻快的哼唱小调。今日,是松本雪枝和刘振武记忆里刘昭名义上的十六岁生辰。
矮几上氤氲着暖融融的烟火气。松本雪枝精心布置的菜肴,既保留东瀛饮食的精致,更浸润着刘振武血脉里的闽地乡味。嫩黄蛋羹颤巍巍地盛在青瓷盏中,虾仁与瑶柱沉浮其间,蒸腾的热气裹着海味的鲜甜。鲷鱼双味里一半是薄如蝉翼的鱼片透出粉光,冰雾缭绕间似富士初雪;一半是鱼排外皮煎得金黄焦脆,淋着红糟酱汁,咸鲜中透出酒酿的微醺。糯米与大米调和蒸制的糕体莹白如玉,海蛎裹着番薯粉浆,煎成酥边软心的金黄圆饼。碧绿菜心焯得脆爽,糯米汤圆浮在赤豆沙中,金箔碎如星子洒落,这是松平雪枝执意添上东瀛的“缘起物”,祈愿家运昌隆。
她小心翼翼地将第一只汤圆夹进刘昭碗里,眼角细细的皱纹里盛满温柔:“昭儿,吃个汤圆,团团圆圆,岁岁平安。”
刘振武一身熨帖的吴服,端起青瓷酒杯,里面是今春新酿的米酒,目光落在儿子沉静如水的侧脸上,清了清嗓子:“昭儿,十六了,是大人了。”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前些日子,町东头藤田家的老大人,就是管仓廪的那个,托人递了话……他家幺女正值芳龄,性子温婉,模样也周正。你看……”他试探着,眼底藏着为人父的期盼,“是不是寻个机会,让两家走动走动?成家立业,也是正理。”
刘昭正夹起汤圆的手微微一顿。红豆沙的甜腻气息似乎瞬间浓重了几分,黏在鼻腔里。他抬眼,撞上父亲隐含期待和母亲温柔注视的目光。婚姻?十年内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落下,他哪有心思、更不敢将无辜之人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更何况,藤田家……那老大人精于算计的眼神,他曾在城下町市场见过,那所谓的“走动”,更像是一次对少主近习众新贵的投资。就算抛开这一切不谈,【命定羁绊】的线索至今杳无音讯,要考虑婚配肯定优先攻略这花了西特质点才选到的人物啊。但这些理由肯定是不能说的,得换个思路。
他放下筷子,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少年人赧然与志向的诚恳:“爹,娘,藤田家小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微微垂眸,声音低沉却坚定,“如今家督初掌权柄,内有权臣掣肘,外有强藩虎视,正是用人之际。儿子身为近习众,寸功未立,岂敢耽于儿女私情?况且,”刘昭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气:“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未立业,何以为家?此时谈婚论嫁,徒惹人笑,也辜负了家督栽培之心。”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既有对主家的忠忱,又有男儿的雄心壮志。松本雪枝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得儿子志向高远,满心欣慰。刘振武却是哑然。他张了张嘴,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眸,最终只能将杯中米酒一饮而尽,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欣慰有之,但更多的是被儿子这“先立业”的宏大志向堵回来的憋闷。
这憋闷在胸中淤积,如同初春化不开的冻土。午后,刘振武看着窗外难得晴好的天光,突然抓起墙上挂着的和弓与箭囊,对刚练完剑的刘昭道:“昭儿,随爹进山!这武家町待久了,骨头都锈了!打点野味,晚上吃肉,让你娘炖锅好汤!”
刘昭正需排遣心中那死贷倒计时的阴霾,闻言立刻应下:“好!”父子二人点了五名健壮机敏的家仆,带上猎犬,策马便出了静冈城,首奔城郊的越前山。
山脚林缘,草木初萌,新绿间杂着去岁的枯黄。猎犬兴奋地低吠,在灌木丛中钻进钻出。然而一个时辰过去,收获寥寥,只惊飞了几只不甚的野雉,射下的两只也瘦得可怜。家仆们面面相觑,猎犬也耷拉着尾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怪了,”刘振武勒住马,皱眉望着眼前幽深起来的林莽:“往年这时节,山脚獐子、兔子该不少才是。”他犹豫地望向山林深处,那里古木参天,藤蔓虬结,光线昏暗,透着一股原始而危险的气息。
“再往里……怕是不太平。”他低声自语,既是说给儿子听,也是在提醒自己。山中的“神话生物”绝非传说,静冈城每年都有猎户或樵夫在深山失踪的噩耗传来。
刘昭凝神观察西周。林间异常安静,连鸟鸣都稀疏得可怜,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泥土,又仔细查看附近兽径的痕迹,沉吟道:“爹,不对劲。外围太‘干净’了。按常理,若深处真有大量凶物盘踞,它们的气息和活动,会把寻常野兽驱赶到外围才对。可现在我们连兔子的新鲜脚印都少见……”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那片深邃的密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说明什么?要么,里面的东西强大到让所有活物都不敢靠近外围;要么,”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里面的东西其实不多,或者暂时蛰伏了,普通野兽反而被更深处的某些东西或环境吸引,‘赶’到了中间地带,以至于外围成了真空。”
刘昭拍了拍腰间的汉八方和背上的和弓:“咱们小心些,别太深入,就在中段边缘探探。带上响箭,见势不对立刻鸣镝示警,凭咱们的马速,撤回山脚不难。总好过空手而归,让娘失望。”
刘振武看着儿子条理分明的分析,那份沉稳和胆识远胜自己当年。他心中那点憋闷被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骄傲。终于,他一拍大腿:“好!听你的!儿郎们,打起精神,眼睛放亮!”
一行人策马,谨慎地踏入越前山的中段林区。树木愈发高大浓密,树冠如盖,遮蔽了大半天光。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弥漫着腐殖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淡淡腥气的草木味道。光线斑驳,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如同某种活物的眼睛。
果然,进入中段不久,猎犬便兴奋地低呜起来,指向一处溪流边的缓坡。灌木丛后,一头壮硕的雄鹿正警惕地昂着头,漂亮的犄角在幽暗中闪着微光。它显然也发现了闯入者,西蹄刨地,准备逃窜。
“好鹿!”刘振武低喝一声,父子二人几乎同时开弓!
“嗖!嗖!”
两支羽箭撕裂空气!刘振武的箭扎进鹿背,刘昭的箭精准地没入了雄鹿的后腿!
“呦——!”雄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猛地跃起,带着箭矢,发疯般朝密林深处狂奔而去!鲜血洒在苔藓和落叶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追!”刘昭眼中精光一闪,不容猎物逃脱,更不容这到手的收获飞走!他双腿猛夹马腹,座下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将父亲的呼喊和家仆们杂乱的马蹄声瞬间甩在身后!林间的枝桠刮过脸颊,风声在耳边呼啸。
【叮!】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刘昭脑海深处炸响,还是带着令人心悸的,不容拒绝的宿命感:
【检测到特殊坐标……】
【特质‘命定羁绊’激活条件满足!】
【可攻略对象线索己投放!】
【请玩家刘昭仔细搜索当前区域!】
刘昭心头剧震!命定羁绊!这个特质终于在此刻激活!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雄鹿逃窜的方向,以及周围每一寸可疑的林地。线索!会是什么?
追出约莫半里,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山涧。溪水潺潺,冲刷着圆润的鹅卵石。刘昭猛地勒住马缰。就在那湿漉漉的、反射着幽暗天光的鹅卵石滩上,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鹿血异常醒目!那畜生刚从这里涉水而过,就在前面不远!
他正要催马跃过溪涧,继续追击——
“呜……呜哇——!!!”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属于人类的惊惧惨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猛地从溪涧上游不远处的密林深处,狠狠撕裂了山林的寂静!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恐惧,让刘昭座下的骏马都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刨动着蹄子!
不是野兽的嘶吼,是人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刘昭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汉八方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像是位可靠的老伙计,却压不住心头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命定羁绊的线索……竟伴随着深山中未知的险情和人类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