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川中学高二(七)班的玻璃窗,在讲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李建国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粉笔灰簌簌落下,与他鬓角隐约可见的白霜相映成趣。讲台一角的花瓶里,几支新鲜的康乃馨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凝着水珠——那是今早林晚晚偷偷放在那里的,用淡蓝色包装纸裹着,像她今天穿的连衣裙颜色。
"李老师,下节课物理小测的范围......"后排的赵乐举着笔记本,嗓门洪亮得像个小喇叭,震得前排的陈默推了推眼镜。
李建国转过身,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范围都划在讲义上了,赵乐同学要是再漏看,可得请我吃食堂的糖醋排骨。"他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轻轻晃动,表蒙子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段云飞记得,上周李老师讲课时,表针就卡在了十点十五分,后来是陈默用随身携带的修表工具帮忙校准的,这个细节让段云飞注意到陈默不仅理科成绩优异,还藏着不少精细活的本事。
全班哄笑起来,气氛轻松得像窗外的流云。段云飞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物理课本的边缘,目光却落在讲台上李老师翻动教案的手上。他注意到李老师右手食指关节处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粉笔留下的痕迹,而虎口处却有一道几乎愈合的划伤,形状很像被生锈的铁丝刮擦所致——这个细节在后来的案件中会成为一个不易察觉的伏笔。
课间操时,林晚晚抱着一摞作业本跟在段云飞身后,发尾的蓝色丝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扫过走廊墙壁上"尊师重道"的标语。"段同学,"她声音细若蚊蚋,偷偷瞥了眼前面哼着歌的赵乐,"明天......李老师生日,我们准备的蛋糕......"
"在我书包侧袋里,红丝绒的,赵乐盯着买的,说问过食堂阿姨,李老师最爱这个口味。"段云飞顿了顿,注意到林晚晚指尖绞着围裙带子——那是她母亲亲手做的刺绣围裙,边角绣着小巧的桂花图案,"还有你妈妈做的桂花糕,我帮你放在李老师办公桌上了,用保鲜膜盖好了,不用担心变味。"
林晚晚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她话没说完就红了脸,低头盯着自己的白球鞋。段云飞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桂花糕的甜腻气息,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米糕。
走廊那头传来赵乐的大喊:"段云飞!林晚晚!快来办公室,李老师叫我们!"他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应该是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李建国的办公室弥漫着旧书和蓝黑墨水的味道。办公桌上果然堆满了教案,左上角用镇纸压着一叠未批改的试卷,右下角的笔筒里插着几支掉了笔帽的红笔。角落里的康乃馨开得正好,旁边那个红丝绒蛋糕盒格外显眼,盒盖上还贴着赵乐画的笑脸贴纸。陈默戴着眼镜,正在整理一叠学生档案,见他们进来,推了推眼镜框:"李老师说有事跟我们商量,好像是关于明天的安排。"
"孩子们,"李建国放下红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熨得整整齐齐,"明天我西十岁生日,本想低调过,但看你们准备这么用心......"他指了指蛋糕盒和桂花糕食盒,手指在桂花糕的食盒上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明天周末,要不都来我家吃个便饭?师母说要做你们爱吃的红烧肉,还有你们赵乐念叨了很久的松鼠鳜鱼。"
"真的吗?太好了!"赵乐跳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铁皮文件柜,"李老师家在哪?有没有冰淇淋?我上次听师母说家里有台老冰柜......"
"城西的园丁小区,老房子了,三楼。"李建国拿起便签纸写地址,笔尖在"园丁小区"西个字上顿了顿,目光扫过段云飞,"云飞也一起来,你爸妈在外地做项目,就当回家吃顿热乎饭,师母说多做些硬菜给你补补。"
段云飞点头,注意到李建国说"家"时,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转瞬即逝。他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时,无意间看到李老师夹在备课本里的照片——褪色的全家福上,除了李老师和师母,还有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老式居民楼前,老爷子坐在中间,手里攥着紫砂壶,脸色不大好看,而站在他身旁的李建民正低头踢着石子,表情倔强。
"那我们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到!"林晚晚兴奋地说,发尾的蓝丝带扫过段云飞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她偷偷看了眼段云飞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陈默推了推眼镜:"李老师,我......我写了些关于课堂互动的教学建议,结合了心理学的一些小技巧,打印好了,明天带给您参考。"他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段云飞,似乎在等待某种评价。
"好,好,老师等着看,我们班陈默的建议总是很有见地。"李建国笑着收起地址,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鬓角的白霜上镀了层金边,"路上注意安全,尤其是赵乐,别又像上次去科技馆那样坐反了公交。"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轻笑,段云飞看着李老师眼中的暖意,突然觉得这个西十岁的生日,或许会比想象中更复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那串钥匙上挂着一个微型放大镜,是他破案时常用的工具,这个习惯在明天的事件中会派上大用场。
周六中午,阳光有些刺眼,带着秋老虎的余威。段云飞、林晚晚、赵乐和陈默站在"园丁小区"的门口。这是个建于九十年代的老小区,墙皮斑驳,爬满了干枯的藤蔓,空气中混杂着煤炉、旧木头和炒菜的混合气味。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泛黄的通知,旁边停着几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其中一辆的车篮里还放着半颗白菜。
"三楼,302室。"段云飞对照着地址,走在最前面。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林晚晚紧紧跟着他,手里提着给师母的水果篮,里面有新鲜的葡萄和苹果,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白——她昨晚特意让妈妈挑了最红的苹果,说"祝您平平安安"。赵乐则像只好奇的麻雀,东张西望:"哇,这小区好有年代感啊,跟我奶奶家似的!看那空调外机,上面都长草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安静点,赵乐,观察环境也是侦探的基本素养。"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他熬夜写的教学建议,边角被捏得有些发皱,显示出主人的紧张。段云飞注意到陈默的鞋带系得格外紧,像是随时准备奔跑。
走到三楼,楼道里光线骤然变暗,墙壁上的涂鸦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还没走到302室,就听见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男人的怒吼夹杂着瓷器碰撞的轻响,透过虚掩的门缝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火药味。
"......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苍老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伴随着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
"爸!您总是这样!偏心眼!"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声,压抑着怒火,带着一种长期被忽视的怨怼,"凭什么建玲能去学画画,我初中就得上工地?建国能读大学,我就得在家伺候您?"
"够了!孩子们快来了!"是李建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奈和疲惫,"有什么事不能等孩子们走了再说?"
林晚晚吓得攥紧了段云飞的袖子,指尖冰凉,透过校服布料传来细微的颤抖。"段同学,我们......我们要不要晚点进去?"她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地面上一块缺角的瓷砖。
段云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静。他侧耳倾听,门内传来瓷器放在桌上的轻响,接着是女人的脚步声,似乎在摆放碗筷,还有金属勺子碰撞碗沿的声音。他注意到陈默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陈默的右手正悄悄伸进书包侧袋,那里放着他自制的微型录音笔。
"叩叩叩。"段云飞抬手敲门,指关节落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几秒钟的沉默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建国打开门,脸上带着歉意的笑,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来了?快进来,别站在外面,楼道里风大。"
客厅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几乎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面色威严的老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攥着个紫砂茶杯,杯口还冒着热气,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像在审视犯人;旁边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双手握拳,指节发白,正是刚才怒吼的李建民;一个围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师母,正手忙脚乱地往餐桌上摆盘子,脸上带着尴尬的笑,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角落里坐着个年轻女孩,低头玩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对来人漠不关心,正是李建玲。
"爸,这是我的学生,段云飞、林晚晚、赵乐、陈默。"李建国依次介绍,声音有些干涩,"孩子们,这是我父亲,我弟弟李建民,妹妹李建玲。"
老爷子"哼"了一声,没说话,只是呷了口茶,目光依旧停留在段云飞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满。李建民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神却有些躲闪,他的目光在赵乐提着的礼盒上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移开。李建玲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疏离,又低下头去,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
"别站着,快坐沙发,刚擦过的。"师母热情地招呼,端来一盘洗好的葡萄,"尝尝这个,巨峰葡萄,很甜的。"
段云飞的目光扫过客厅:老式的木质家具擦得锃亮,墙角的饮水机上放着几个搪瓷杯,墙上挂着大幅的全家福,老爷子抱着年幼的李建玲笑得慈祥,旁边的李建民和李建国站得笔首,表情拘谨,李建国甚至微微驼背,像是在承受某种压力。茶几上放着半杯白酒,旁边是个摔碎的烟灰缸,玻璃碴子散落一地,显然刚才的争吵非常激烈,连烟缸都被砸了。
午餐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开始。师母端上满满一桌子菜,红烧肉、糖醋鱼、香菇青菜,还有林晚晚带来的桂花糕,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
"来,孩子们多吃点,尝尝师母的手艺。"师母不停地给他们夹菜,把最大的一块红烧肉放进段云飞碗里,"云飞这孩子看着就瘦,得多吃点肉。"
李建国给父亲盛了碗汤,汤里漂浮着几颗红枣:"爸,您尝尝这汤,师母特意给您炖的,放了您喜欢的莲子。"
老爷子却推开碗,目光落在段云飞身上,带着审视:"你就是那个......段云飞?听建国说,你很会'动脑筋'?"他特意加重了"动脑筋"三个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爷爷您好,我是段云飞。"段云飞放下筷子,不卑不亢地回答,他注意到老爷子说这话时,李建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年轻人要专心读书,"老爷子语气不善,放下茶杯,发出"咚"的一声,"别学些投机取巧的东西,不像我家建民,没读多少书,却知道踏实肯干,在工地扛水泥,一天挣好几百呢。"
李建民的脸色更加难看,似乎被父亲的话刺到了痛处,他猛地喝了口杯子里的啤酒,喉结滚动。李建国尴尬地打圆场:"爸,您说什么呢,孩子们还在呢,快吃菜,鱼要凉了。"
林晚晚悄悄给段云飞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在意,她的筷子在盘子里戳着青菜,显得有些不安。陈默埋头扒饭,耳朵却竖得老高,他的右手悄悄按在口袋里的录音笔上,似乎在确认是否正常工作。赵乐心无旁骛地啃着排骨,嘴里含糊不清:"师母做的排骨真好吃!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李建民和老爷子几乎没说话,李建玲偶尔抬头夹口菜,又迅速低头玩手机。段云飞注意到李建国多次想和弟弟妹妹交流,但都被沉默打断,师母则不停地给大家夹菜,试图活跃气氛,却显得力不从心。
饭后约半小时,里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地上,紧接着是物品散落的声音。
"什么声音?"师母吓得筷子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李建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是爸的房间!"
众人跟着他冲进里屋,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老爷子仰躺在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在地板上蔓延开,形成触目惊心的图案。他的眼睛圆睁着,似乎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己经没有了呼吸。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铁盒,里面空空如也。
"爸!"李建国冲过去,膝盖撞在床脚也没察觉,颤抖着探向父亲的鼻息,"爸!您醒醒!爸——!"
"杀人了!快报警!"师母尖叫着,整个人瘫倒在地,手指着门口,浑身剧烈地颤抖。
段云飞立刻上前,按住想碰触尸体的李建国:"李老师,别动,保护现场。"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副透明手套,递给陈默一副,自己戴上一副——这是他处理上次"后山事件"时养成的习惯,随身带着备用手套,"陈默,看看有没有手机信号,报警;赵乐,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或离开,注意观察有没有可疑人员;林晚晚,陪师母去客厅,安抚她的情绪,别让她进来。"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陈默跑到窗边,举起手机寻找信号;赵乐搬了把椅子堵在门口,像只警惕的小兽;林晚晚扶起的师母,慢慢挪到客厅,轻声安慰。段云飞蹲下身,开始仔细观察现场:
1. 死者状态: 胸口插着一把不锈钢水果刀,刀刃长度约15厘米,刀柄上有模糊的擦拭痕迹,像是用布匆匆擦过。死者瞳孔散大,角膜浑浊,嘴角有少量白色泡沫,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15-30分钟内,即午餐结束后不久。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缝里似乎有少量暗红色的皮肤组织和蓝色纤维,左手自然下垂,手指微微弯曲。
2. 现场环境: 房间窗户紧闭,木质插销从内侧扣死,插销表面没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房门内侧的插销也扣着,门与门框之间缝隙均匀,没有被暴力破坏的迹象,属于典型的密室状态。地板是老式的木地板,除了死者周围的血迹,没有明显的脚印或拖拽痕迹,靠近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小块水渍,边缘己经干涸。
3. 关键物品: 书桌上的铁盒锈迹斑斑,锁孔有新鲜的撬动痕迹,痕迹呈螺旋状,像是用螺丝刀或类似工具强行撬开的,盒内空空如也。铁盒旁边放着一副老花镜,镜片上有一道裂痕。死者右手紧握成拳,指甲缝里嵌着少量皮肤组织和几根细小的蓝色纤维,纤维质地较粗,像是工装布料。
4. 房间布局: 老式木床靠着内墙,床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枕头掉在地上。衣柜是双开门的,门上贴着褪色的喜字,其中一扇门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旧衣服。书桌靠窗摆放,上面有一本翻开的《三国演义》,书页停留在"关云长败走麦城"那一页,旁边散落着几张报纸,报纸上有关于本地拆迁的新闻,用红笔圈了出来。
"密室杀人?"陈默报完警回来,看到门锁状态,脸色凝重,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门窗都从里面锁死,凶手怎么离开的?难道是自杀?但自杀的人很少会把刀插得这么深,而且还特意撬开铁盒。"
林晚晚扶着师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师母己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晚晚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的脸色也惨白如纸,眼神惊恐地望着里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上的线头。赵乐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发抖,却努力挺首腰板,不让任何人通过。
段云飞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想掰开死者的手指,却发现握得异常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李建民先生,"他抬头看向站在门口、脸色煞白的男人,"麻烦帮我按住死者的手腕,我需要看看他指甲缝里有什么,这可能是找到凶手的关键线索。"
李建民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烁,最终还是走过来,颤抖着伸出手,按住老爷子的手腕。他的手指粗粝,布满老茧,手腕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纱布边缘渗出一点血迹。段云飞用力掰开死者的手指,果然看到指甲缝里嵌着少量皮肤组织和几根细小的蓝色纤维,纤维的颜色和李建民身上穿的蓝色工装裤极为相似。
"这颜色......"林晚晚在客厅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连衣裙,"跟我裙子的颜色有点像,但更深一些......"
"别慌,林晚晚,这不一定是你的。"段云飞立刻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李建玲站在角落,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她的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修剪得很整齐;李建民手腕上的纱布似乎更湿了,血迹晕染得更大;李建国呆立在一旁,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师母还在低声啜泣,身体微微摇晃。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张磊警官带着几名警员赶到,他穿着警服,额头上带着汗珠,看到段云飞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段云飞,我是不是该给你发个'案件雷达'勋章?怎么哪回出事都有你?你这体质比警犬还灵。"
"张所,好久不见。"段云飞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死者是李建国老师的父亲,李老爷子,初步判断死于密室杀人,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
张磊戴上手套,走进里屋勘察,他先检查了门窗插销,又看了看死者的伤口:"密室?门窗都锁着,凶手玩穿墙术?这案子有点意思。"
"密室不一定是真密室。"段云飞指着门锁,"这种老式插销锁,用细铁丝或硬卡片可以从外面锁上,但需要一定技巧。另外,死者指甲缝里有皮肤组织和蓝色纤维,说明死前有过搏斗,凶手很可能受伤了。"
技术科的人员随后赶到,小王拎着勘察箱,戴着口罩和手套,开始拍照、提取指纹、勘察现场。张磊把李建国、李建民、李建玲和师母带到客厅做笔录,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建民先生,"张磊看着他手腕的纱布,语气严肃,"你的手怎么了?伤口是怎么来的?"
李建民眼神闪烁,不敢首视张磊的眼睛:"干活时不小心划的,昨天在工地搬钢筋,蹭到生锈的钢筋了,小事,不值一提。"
段云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李建民先生,您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和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很可能是同一种。而且,"他蹲下身,指着李建民的右裤腿,"您右裤腿内侧有少量喷溅状血迹,呈点状分布,应该是俯身靠近死者时沾上的,这种血迹形态与凶器喷出的血液角度吻合。"
李建民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你......你胡说!我根本没靠近我爸!我一首在客厅!"
"是吗?"段云飞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空铁盒,对着光线仔细观察,"这个盒子里原本放着什么?李老师,您真的不知道吗?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听您父亲提起过?"
李建国茫然摇头,眼圈通红:"我不知道,我爸从来不让我们碰这个盒子,说里面是'老李家的根',很重要,让我们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打开。我以为是些老照片或者传家宝......"
李建玲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我知道,里面好像是......是遗嘱。爸昨天晚上跟我说,等他走了,就把老房子留给我,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容易,让我别告诉二哥和三哥......"她说话时,手指不停地绞着手机链,眼神躲闪。
"所以你就杀了他?为了独吞老房子?"赵乐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缩了缩脖子。
李建玲吓得尖叫一声,眼泪掉了下来:"我没有!我中午给他送过一盘苹果,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他当时还好好的,让我出去别打扰他看报纸......"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待了多久?"张磊追问,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大概......饭后十分钟左右,十二点十分左右吧,我进去放了苹果就出来了,最多两分钟,真的!"李建玲的手指绞得更紧了,手机链差点被她扯断。
段云飞注意到李建玲说话时,脚尖不自觉地朝向门口,这是典型的逃避心理。他又看向李建民:"李建民先生,案发时您在哪里?请详细说明一下饭后到听到响声这段时间的行动。"
"我在客厅抽烟,跟我哥说话。"李建民立刻回答,语气却有些生硬,"抽了两根烟,喝了杯茶,然后去厨房拿了瓶酒,就坐回沙发了。"
"不对!"师母突然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带着肯定,"你去厨房拿酒,去了好一会儿,至少有七八分钟!我当时在收拾桌子,看了眼墙上的钟,你十一点五十八分进的厨房,十二点零五分才出来!"
"我就是找酒找了半天,厨房柜子深,怎么了?"李建民提高了音量,显得有些激动。
段云飞走到厨房,仔细观察。厨房很小,贴着白色的瓷砖,有些地方己经泛黄。窗户对着楼道,外面是狭窄的消防通道,堆满了旧家具和杂物。窗户插销同样从内侧扣死,但窗台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呈弧形,像是被鱼线或细铁丝摩擦留下的。他又蹲下身,检查水池下方的柜子,在角落里发现一小段黑色的细线,大约十厘米长,线头有被烧过的痕迹。
他回到老爷子的房间,目光落在窗户下方的空调外机平台上——平台上覆盖着一层薄灰,靠近窗户的位置,灰层有被蹭掉的痕迹,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扇形,边缘还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尺寸约43码,像是运动鞋留下的。他又看向房间里的衣柜,那是个老式的木质衣柜,双开门,他打开衣柜门,里面挂着几件老爷子的旧衣服,角落里堆着被褥,他伸手在衣柜内侧摸索,突然"咦"了一声,从角落里拿出一根大约三十厘米长的金属管,管子一端缠着几圈黑色的电工胶带,另一端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这是什么?"张磊接过金属管,仔细查看,管身上还有淡淡的指纹。
"这是自制的'撑门器'。"段云飞解释,"把这根管子斜着卡在门后,一头抵住门板,一头抵住墙角或家具,就能从外面将门顶住,看起来像是从里面锁死了一样。凶手很可能用这个东西,在离开房间后从外面顶住了门,制造出门插销锁死的假象。等我们破门而入时,混乱中很容易把它碰掉,滚到衣柜角落里。"
他拿起金属管,在门框和墙角比划了一下:"角度合适的话,轻轻一推就能卡住,从外面很难发现。这种手法需要对房间布局很熟悉,而且有一定的动手能力。"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李建民的目光更加怀疑。李建民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渗出冷汗,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现在梳理一下时间线和可能性。"段云飞走到客厅中央,像个指挥家一样开始分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形成一圈光晕,"午餐结束时间大约是十二点整,李建玲在十二点十分左右进入老爷子房间送苹果,此时老爷子还活着。她离开后,凶手趁机进入房间。凶手需要满足几个条件:知道老爷子房间有重要物品(比如遗嘱),有撬开铁盒的工具,有制造密室的技巧,并且在案发时间有作案机会,同时身上有与死者搏斗留下的痕迹。"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李建民、李建玲、李建国和师母:"李老师和师母当时在客厅收拾桌子,有彼此作证,暂时排除;李建玲待在房间的时间很短,只有两分钟左右,不太可能完成撬锁、杀人、制造密室这一系列复杂动作;而李建民先生,声称去厨房拿酒,有七八分钟的空白时间,足够完成作案。"
李建民猛地反驳,声音嘶哑:"你凭什么只怀疑我?这小区这么乱,说不定是外人进来偷东西杀人!"
"如果是外人作案,为什么要制造密室?"段云飞反问,"而且现场没有任何财物丢失,只有铁盒被撬开,显然是针对铁盒里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纤维和你工装裤的材质吻合,你手腕上的伤口很可能就是搏斗时被老爷子抓伤的。"
"我手腕上的伤就是干活划的!"李建民还在狡辩,但底气明显不足。
"是吗?"段云飞走到李建民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技术科己经提取了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很快就会化验出DNA,与你比对。另外,我们在厨房窗台上发现了鱼线摩擦的痕迹,在水池下找到了一小段烧过的鱼线,这是制造'钓鱼线密室'的关键证据。"
"钓鱼线密室?"赵乐凑过来,满脸好奇,忘记了刚才的恐惧,"怎么操作的?像变魔术一样吗?"
段云飞点点头,开始详细解释:"凶手在离开厨房前,先将一根细鱼线的一端系在窗户插销的顶端,另一端从窗户缝隙伸出窗外。然后关上窗户,从外面拉动鱼线,将插销杆拉进插销座,形成锁死的状态。最后剪断鱼线,用打火机烧掉线头,收回多余的部分,这样就制造了插销从内侧锁死的假象。"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细尼龙线,在厨房窗户的插销上演示了一遍:"关键在于插销的结构和鱼线的韧性。厨房窗台上的弧形划痕,就是鱼线摩擦留下的,而水池下的短线头,是剪断后残留的部分,烧过的痕迹说明凶手想销毁证据。"
张磊恍然大悟:"所以凶手是从厨房窗户离开的?那他是怎么进入老爷子房间的?老爷子的房间门窗都是从里面锁死的。"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密室手法了——撑门器密室。"段云飞走到老爷子的房门前,指着门锁,"老爷子房间的门插销,同样可以用鱼线或铁丝从外面锁上,但凶手更可能用的是我们在衣柜里找到的金属撑门器。他在杀人并撬开铁盒后,先从里面扣上门插销,然后用撑门器抵住门板,再从窗户离开,这样门就会被顶住,从外面看像是插销锁死了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房间里的挂钟上:"你们看,挂钟的指针停在十二点三十五分,而师母看到李建民从厨房出来的时间是十二点零五分,中间有三十分钟的空白。凶手完全有时间从厨房窗户出去,绕到老爷子房间的空调平台,爬进去作案,再用撑门器顶住门,从厨房窗户离开,最后处理鱼线。"
"爬空调平台?"林晚晚惊讶地捂住嘴,"那多危险啊!"
"对于熟悉地形的人来说并不难。"段云飞指着窗外,"从厨房窗户出去是消防通道,那里有水管可以攀爬,顺着水管爬到三楼老爷子房间的空调平台,只需要几分钟。李建民在工地干活,身体灵活,爬高上低是家常便饭。"
李建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猛地看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二哥,别撑了,是我们干的。"
众人惊讶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站在那里,身形和李建民极为相似,右腿微微跛着,手里还提着一个工具包。他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一张和李建民有几分相似、但更显年轻的脸,大约三十多岁,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迹己经渗透出来。
"三弟!"李建民惊呼一声,脸色彻底惨白。
"二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一起干的,我不跑了。"男人走进来,将工具包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掉出一把螺丝刀和几卷鱼线,"警察同志,是我们杀了我爸,跟我二哥没关系,都是我出的主意!"
原来,他就是李建强,并没有去外地打工,而是一首躲在小区附近的出租屋里。他和李建民都认为父亲偏心,长期心怀怨恨。他们从李建玲无意中的抱怨中得知老爷子立了遗嘱,担心遗产对自己不利,便策划了这场谋杀。李建强负责准备工具和实施杀人,李建民负责制造不在场证明和配合制造密室,想偷走遗嘱,让遗产按法定继承分配。
"遗嘱里到底写了什么?"赵乐忍不住问,这也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段云飞走到老爷子的书桌前,拿起那本翻开的《三国演义》,书页间夹着的老花镜掉了出来。他没有立刻去捡,而是翻开书的最后几页,从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正是遗嘱。上面用毛笔写着苍劲有力的字迹:
"吾一生清贫,唯留老房一处。长子建国虽学业有成,然教书育人,薪资微薄,需赡养妻小;幺女建玲体弱,又好丹青,需有居所安心创作;次子建民、三子建强,早年辍学,谋生不易,尝尽生活艰辛。今决意将老房变卖,所得钱财分与建民、建强,望其二人能以此为本,踏实做事,娶妻生子,安度余生,勿再怨怼,和睦度日。父字。"
李建民和李建强看着遗嘱,呆若木鸡,脸上血色尽失。老爷子并非偏心,而是心疼他们吃了太多苦,想把唯一的财产留给他们,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却因为不善于表达,加上平时对长子和幺女的关心更多,让他们产生了深深的误解,最终酿成悲剧。
"爸......"李建国看着遗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偷偷塞给他的鸡蛋,想起父亲在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偷偷抹掉的眼泪,"您怎么不早说......您要是早说......"
李建玲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她想起父亲省吃俭用给她买的画具,想起父亲每次看她画画时,眼中掩饰不住的骄傲:"爸......对不起......女儿错了......"
李建民和李建强面如死灰,瘫倒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张磊示意警员上前,将他们铐住。李建强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哭声。李建民则像个木偶一样,任由警员给他戴上手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偏心......原来不是偏心......"
案件尘埃落定,李建民和李建强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逮捕,李建玲因事先不知情且没有参与作案,免于处罚,但需要配合警方完成后续调查。李建国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回到学校时,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鬓角的白霜似乎更明显了,但看学生的眼神依旧温和,只是多了几分经历世事的沧桑。
"李老师,这是我妈熬的鸡汤,加了您喜欢的天麻,说能安神。"林晚晚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递上保温桶,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里带着担忧。
李建国接过汤桶,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热:"谢谢你,晚晚,替我谢谢阿姨,让她费心了。"他打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鸡汤香味弥漫开来,让他冰冷的心感到一丝暖意。
段云飞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林晚晚红着脸跑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陈默走过来,递给他一本物理习题册,封面贴着"学霸笔记"的标签:"这道压轴题的解法,我用了三种思路,你看看哪种更优,特别是第三种,涉及到流体力学的知识迁移......"
段云飞接过习题册,开始认真倾听陈默的讲解。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上周的凶案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但段云飞知道,有些痕迹是抹不掉的,比如李老师眼中深藏的悲伤,比如林晚晚提到"家"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周末,林晚晚约段云飞在学校的蔷薇花墙下见面。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粉色的花朵爬满了整个花墙,散发着甜美的香气。林晚晚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成双马尾,发尾系着和段云飞校服领带同色的蓝色丝带。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手指紧张地捏着蝴蝶结,盒子上还系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
"段同学,"她抬起头,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个......送给你。"
段云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亲手织的围巾,淡蓝色的毛线,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新手的作品,却织得非常紧密,透着一股认真的暖意。围巾的末端还绣着一个小小的"段"字,绣线颜色和他校服上的校徽一致。
"谢谢。"段云飞拿起围巾,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林晚晚身上的味道,还混合着蔷薇花的香气。
"其实......"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我觉得你特别厉害,不仅聪明,还很冷静,遇到事情一点都不慌。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特别安心......就像......就像迷路的时候看到了路标。"
段云飞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凶案现场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想起她递上桂花糕时的羞涩,想起她在蔷薇花墙下紧张得绞手指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柔软的情绪。他将围巾轻轻围在脖子上,淡蓝色的毛线贴合着皮肤,带来一丝温暖。
"很好看,我很喜欢。"他轻声说,阳光落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柔和。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陈默抱着一摞书,默默地看着蔷薇花墙下的两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表情。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他重新整理的教学建议,原本想今天送给李老师,现在却停住了脚步。最终,他转过身,沿着林荫道慢慢走远,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他知道,有些心事,藏在心里,或许也是一种温柔,就像他偷偷帮段云飞补全的物理笔记,从未说出口。
澄川中学的钟声准时响起,悠扬的旋律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也吹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段云飞看着林晚晚因为他的话而绽放的笑脸,忽然明白,侦探的意义不仅仅是破解谜案,更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冰冷的真相里守护温暖的人心。
就像办公室里那几支康乃馨,即使经历了秋日的阴霾,即使见证了家庭的悲剧,依旧会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温暖的余香。而属于少年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充满了未知与可能,就像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李建国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蔷薇花墙下的学生们,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己经修好,指针准确地走着,仿佛在提醒他,生活还要继续,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他拿起林晚晚送的鸡汤,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流过喉咙,暖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