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云雾缭绕,仙气依旧,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肃杀。自那日南天门目睹素锦在夜华手中神魂俱灭,墨渊战神归来后,整个昆仑虚便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寒霜。道心破碎的震荡,让这位昔日以磐石意志著称的战神气息都有些不稳,强撑着吩咐完弟子们不惜一切代价打探结魄灯的下落后,便立刻重新封闭了洞府,隔绝外界,陷入了更深沉的闭关疗伤之中。
白浅几乎是跌撞着冲上昆仑虚山门的。墨渊在南天门那最后看向她的、充满失望与痛心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心神,让她一路行来都感到阵阵心悸和犹豫。那眼神,比当年她作为司音时犯错受罚更让她恐惧。可是……夜华!夜华躺在洗梧宫里,气息奄奄,仙元溃散,危在旦夕!她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像烈火一样焚烧着她的理智。什么愧疚,什么犹豫,在夜华性命攸关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守山的弟子认出是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她进去了。刚踏入熟悉的广场,两道身影便闻讯而至。
“小十七?”大师兄叠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忧虑。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受宠的小师妹,如今青丘女君,天族的太子妃,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微乱,眼中布满血丝,全然失了往日的从容风华,只剩下焦灼与恐慌。
“十七师妹,你……你怎么来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十六师兄子澜也快步上前,语气关切,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凝重。昆仑虚上下,谁不知道南天门那场剧变?谁不知道师尊因何而伤?
白浅看到熟悉的师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顾不得寒暄,一把抓住叠风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大师兄!十六师兄!师父呢?师父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师父!求求你们了!”
叠风被她抓得手臂一紧,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己猜到了几分,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小十七,你先别急,慢慢说。师尊他……他自南天门回来后,道心受损,伤势极重,己经封闭洞府,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正在闭关疗伤的关键时刻!”
“不!不能等!来不及了!”白浅几乎是嘶喊出来,泪水滚滚而落,“是夜华!夜华他快不行了!他被素锦的怨毒之气重创,仙元溃散,药石罔效!只有师父……只有师父出手才有可能救他!大师兄,求你了!带我去见师父!求师父救救夜华!”她语无伦次,将夜华的危急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叠风听到“夜华快不行了”,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夜华是天族太子,更是师尊的……胞弟!此事非同小可!他瞬间明白了白浅为何如此不顾一切。他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子澜,又看向白浅那濒临崩溃的模样,心中天人交战。师尊严令闭关,可夜华太子性命垂危,且身份特殊……
“十七师妹,你先冷静!大师兄自有决断!”子澜见白浅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她,温声安抚,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师尊疗伤要紧,但夜华太子之事也刻不容缓……”他话虽如此,眼神却充满忧虑地看向叠风。
叠风不再犹豫,他猛地一咬牙,沉声道:“小十七,你在此等候!我去禀告师尊!”话音未落,他身形己化作一道流光,疾速射向后山那被强大禁制笼罩的洞府方向。
子澜扶着几乎脱力的白浅在一旁的石凳坐下,看着她失魂落魄、泪流不止的模样,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暗自叹息。这白浅师妹,还有那青丘的侄女白凤九,当真是……唉。师尊好不容易归来,却因她们牵扯的种种因果,屡遭重创。如今夜华太子又……这其中的孽缘纠缠,令人扼腕。
洞府深处,并非绝对的死寂。墨渊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仙力流转,却显得滞涩而混乱,眉心紧锁,一丝痛苦之色萦绕不去。道心破碎的反噬远比他预想的更严重,那不仅仅是修为的损伤,更是对信念根基的动摇。素锦在他眼前魂飞魄散的景象,与七万年前天翼大战的惨烈、摇光的陨落、无数天族将士的牺牲、以及自己被迫生祭东皇钟的无奈……种种画面交织冲击,形成巨大的业力旋涡,不断撕扯着他的心神。他正竭尽全力,试图稳固那摇摇欲坠的道心。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叠风焦急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尊!弟子叠风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
墨渊眉头蹙得更紧,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透过禁制传出,带着闭关被打扰的疲惫与一丝不悦:“何事如此惊慌?不是严令不得打扰么?”
“师尊恕罪!”叠风的声音充满了急切,“是……是十七……太子妃白浅闯上昆仑虚!她言道……言道太子夜华被素锦重创,仙元溃散,命在旦夕!恳求师尊出手相救!弟子观她情状,不似作伪,夜华太子恐怕真的危矣!”
“夜华……危在旦夕?”墨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宿命般的了然所取代。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浊气仿佛带着万钧重量。
洞府内陷入一片死寂。叠风屏息凝神,等待着师尊的雷霆之怒或是冰冷的拒绝。
许久,一声极轻、却仿佛承载了万古沧桑的叹息幽幽传出,带着浓浓的无力感,清晰地穿透了禁制:
“呵……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终究是……来了么……”
这声叹息,让洞府外的叠风心中一颤。他听出了师尊声音里那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沉重。
紧接着,墨渊的声音再次响起,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卸下了某种枷锁,又像是背负起了更沉重的宿命:
“罢了……他终究……是我的胞弟。让他……带白浅进来吧。”
尽管声音虚弱,但那份属于战神的担当与血脉深处的羁绊,终究还是压过了道心的裂痕与闭关的紧要。无论前尘有多少怨怼,多少因果纠缠,夜华,是他墨渊在这世间仅存的血脉至亲。他无法坐视,亦不能坐视。这份责任,这份源自血脉的牵连,终究是躲不开,也斩不断的孽缘。
洞府禁制微微波动,开出了一条通道。叠风心中一凛,既有对师尊伤势的担忧,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感。他立刻转身,朝着前广场白浅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或许正在这因果的旋涡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