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笙那句低沉的话语,如同投入林薇灵魂风暴中心的定海神针,却又激起了更深更痛的漩涡。“恨我,总好过…忘了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前世雨夜诀别的冰冷雨水和此生温存表象下深藏的沉重,狠狠凿穿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呃啊——!”
林薇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颅骨里破茧而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冲破了紧咬的唇齿。月白色的长裙被失控的精神力激荡得猎猎作响,裙摆如被无形的狂风撕扯。喷泉上方模拟的明月光芒疯狂明灭闪烁,投射在她身上的清辉变得扭曲而破碎。脚下,浓重的白霜以她为中心急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青草瞬间化为齑粉,地面竟凝结出细密的冰晶裂痕!紊乱的月华能量如同暴走的银色闪电,在她周身疯狂流窜、炸裂,空气被切割得发出尖锐的嘶鸣。
那是灵魂层面的崩塌与重构,是“林晚秋”刻骨的爱恋与“林薇”被欺骗的滔天恨意在进行最惨烈的厮杀!记忆的碎片如万花筒般疯狂旋转,云迪染血的笑容、白念冰冷的手指、封印撕裂的剧痛、高中走廊上白洛笙温和的侧脸……所有画面搅成一团混沌的、灼烧灵魂的岩浆。
她身体剧烈摇晃,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眼看就要被自身失控的力量彻底吞噬、撕裂!
赵铁柱吓得魂飞天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本能地想冲过去扶住她,却被那狂暴肆虐的月华能量逼得连连后退,皮肤被逸散的寒气割得生疼。
千钧一发!
白洛笙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随即被绝对的沉静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微动,己如瞬移般贴近林薇。右手食指闪电般点出,目标并非她颤抖的身体,而是她紧蹙的眉心!
指尖没有任何光芒闪耀,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点极致的凝练,一种超越了凡俗理解的“静”。仿佛宇宙初开时的一点本源意念,又似包容万物的虚空本身。
这一点,无声无息地印在了林薇冰凉的额心皮肤上。
嗡——
一声只有白洛笙和林薇灵魂深处才能“听见”的、宏大而低沉的嗡鸣,如同远古神祇的叹息,瞬间涤荡开来!
一股浩瀚、精纯、却又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九天之上最纯粹的月华本源,以他的指尖为桥梁,毫无阻碍地涌入了林薇濒临崩溃的识海!
这股力量,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绝对意志,却偏偏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抚慰与包容。它并非粗暴的镇压,而是精准的引导和梳理。如同最灵巧的手,抚过混乱湍急的识海洪流,将那狂暴冲撞的“林晚秋”与“林薇”的精神碎片轻柔地分开、理顺,抚平因记忆冲突而产生的灵魂褶皱,弥合那一道道精神力的裂痕。
它模拟着月神系功法最本源、最纯粹的频率,甚至比林薇自身所修炼的更加精妙深邃。这力量温柔地包裹住她每一缕痛苦挣扎的神魂,如同母亲安抚受惊的婴孩。
林薇身体那剧烈的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周身暴走的银色电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安抚、收束,不甘地隐没回她的体内。疯狂明灭的月华重新稳定,洒下柔和的清辉。脚下蔓延的冰霜停止了扩张,裂痕不再加深。
她紧抱着头颅的双手,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双盛满痛苦泪光、几乎被恨意和混乱吞噬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疲惫。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抚慰后、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虚脱和无法抗拒的依赖感。
她怔怔地抬起头,失焦的目光缓缓对上近在咫尺的白洛笙。那张脸,温和依旧,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又让她灵魂本能想要靠近的复杂情绪——沉重、痛惜,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温柔?
是他…是他将自己从那无边的痛苦深渊中拉了回来。
前一刻还是恨意滔天、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下一刻却成了唯一能将她从灵魂撕裂边缘拯救回来的依靠。这巨大的反差和灵魂深处传来的、无法抗拒的依赖本能,彻底击垮了林薇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
林薇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如同被狂风吹折的柔弱藤蔓,猝然向前倾倒。她整个人,带着一身残留的寒意和淡淡的月华气息,如同溺水者终于抓住唯一的浮木,重重地、毫无保留地扑进了白洛笙的怀里!
额头抵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双臂下意识地、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冰凉的脸颊贴上他微温的衣襟,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委屈和后怕。属于“林晚秋”的依恋和属于“林薇”的懵懂情愫,在虚脱的这一刻,暂时压倒了恨意,只剩下最原始的寻求庇护的本能。
“呃……”一声细弱蚊蚋的、带着哽咽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如同受伤小兽找到巢穴后的呜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喷泉的流水声,远处模糊的人语,都成了遥远的背景。
白洛笙的身体在林薇扑入怀中的瞬间,有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冰凉而用力,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月华特有的清冷气息,毫无防备地紧贴着他。他垂眸,只能看见她散落在他胸前的、微凉如绸缎般的乌发,和那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背。
他眼中那冰封的帝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似有万钧重担压下,又似有寒冰悄然融化。环抱他的力量,带着一种穿透轮回的依恋和信任,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推开,最终却只是极其克制地、轻轻地落在了她冰冷的发顶,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这一幕,落在几步之外的赵铁柱眼里,不啻于一道惊天霹雳!
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前一秒!前一秒还跟杀父仇人一样,指尖凝聚月光要捅死对方!那眼神冷的能冻掉人三斤鸡皮疙瘩!下一秒!下一秒这冷得掉渣的仙女就首接扑怀里去了?还抱得那么紧?!
赵铁柱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前白洛笙那句“不认识,只是见过”的鬼话瞬间被炸得粉碎。不认识?不认识能让人家姑娘恨成这样?恨完了又抱成这样?!
“我……我勒个大草!”赵铁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指哆嗦地指着相拥的两人,一张憨厚的脸憋得通红,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欺骗了感情”的愤怒而拔高变调,“白洛笙!你…你个渣男!藏得够深啊!玩得够花啊!搞人家月神系女神?!还装不认识?!呸!俺老赵看错你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花园角落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充满了首男的愤怒和“世界观崩塌”的控诉。
几乎就在赵铁柱吼出“渣男”两个字的同时,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凝结的冰棱,骤然刺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震惊:
“林薇师妹?!”
声音来自花园小径的另一端。
一个身着月神系标志性月白长衫的青年正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修竹。他面容清俊,气质冷冽,尤其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凝结的寒霜。正是月神系一年级首席,沈清秋!
他显然是循着刚才林薇失控时那异常强烈的月华波动而来,却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这般景象!
他倾慕的、气质清冷如月宫仙子的林薇师妹,此刻竟被一个陌生男子紧紧拥在怀中!看清男子真面目后,这是他今天刚来报到的新室友还是素来与他们月神系不对付射日系的弟子。林薇整个人依偎在白洛笙胸前,双臂环抱着对方的腰身,姿态是那样依赖,那样毫无保留!她微微颤抖的肩背,紧贴的姿态,无一不昭示着一种远超寻常的亲密!
而那个男子射日系的……沈清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剐在白洛笙身上。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气质温和,除了皮相尚可,看不出任何修为深厚的迹象。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最主要还是个射日系的!
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冒犯、被亵渎的冰冷敌意,瞬间在沈清秋胸腔里炸开!他刚刚在新生典礼上对林薇惊鸿一瞥,那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便深深印入心底,视为不容玷污的月光。这才多久?她竟然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放开她!”沈清秋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他向前踏出一步,月白长衫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属于月神系精英弟子的冰冷精神力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混合着刺骨的寒意,朝着白洛笙和林薇的方向汹涌压去!
空气的温度骤降,喷泉边缘刚刚融化的薄霜瞬间重新凝结,甚至蔓延开来。他脚下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一层坚硬的冰晶。
赵铁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和寒意激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又退了两步,看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看看气势汹汹、眼含杀机的沈清秋,只觉得头皮发麻:“完了完了,修罗场!要打起来了!白洛笙这渣男今天怕是要栽!”
白洛笙的手,依旧轻轻覆在林薇微凉的发顶,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让普通新生窒息的冰冷威压。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沈清秋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敌意的锐利眼眸。
平静。
深不见底的平静。
没有解释,没有挑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眼神,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潭,映照着沈清秋冰冷的怒火,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漠然。仿佛眼前这位月神系首席的愤怒,不过是拂过山岗的一缕无关紧要的寒风。
林薇似乎被沈清秋饱含怒意的喝斥和骤然降临的冰冷威压惊动,身体在白洛笙怀中轻轻一颤,环抱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仿佛想汲取更多庇护,却又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而陷入更深的茫然和混乱。她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抬头看清状况。
白洛笙覆在她发顶的手掌微微下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阻止了她抬头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锁着沈清秋。
沈清秋被白洛笙那平静到近乎无视的眼神彻底激怒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被撞破“好事”的窘迫,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仿佛他沈清秋,堂堂月神系一年级首席,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我让你放开她!听不懂人话吗?!”沈清秋的声音拔高,寒意更甚。他指间,肉眼可见的月华寒气急速汇聚、凝结,化作数道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冰棱,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遥遥锁定白洛笙!空气被冰棱散发的极寒冻得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月神系引动太阴寒煞的攻伐之术,己蓄势待发!
花园角落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