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霉味混着铅笔屑的气息,在昏黄的台灯下发酵。苏芮跪坐在书房地板上,铺满整个地面的图纸边缘被她反复得起了毛边。羊皮纸上,墨线勾勒出的建筑轮廓宛如一张精密的棋盘,中轴线两侧的厢房、回廊、天井严丝合缝,连阁楼天窗的菱形雕花都是完美镜像。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图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座建于民国的宅院,对称得近乎诡异。
雷声在云层中闷响,苏芮抓起卷尺冲进东厢房。青砖墙上的铜环在她指尖冰凉刺骨,卷尺金属头重重磕在墙面上。沉闷的回声尚未消散,她己冲向走廊另一端。西厢房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在相同位置敲击的瞬间,一模一样的回响从墙体深处传来,像某个沉睡的巨兽在左右心室同时跳动。
阁楼的木梯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苏芮将整包荧光粉从天窗倾洒而下,暴雨裹挟着细碎的光点坠落。她举着手电筒狂奔至西厢房,光束划破黑暗的刹那,呼吸骤然停滞——荧光粉在对称位置的天窗玻璃上,复刻出完全相同的几何图案,宛如一双无形的手在天地间临摹。
地下室的腐臭味几乎凝成实体,蛛网在手电筒光束里浮沉。当那面占据整面墙的单向玻璃映入眼帘时,苏芮的心脏漏跳一拍。镜面蒙着薄灰,却在中央位置留有一块清晰的手掌印,仿佛有人刚刚触碰过。玻璃正对的方向,正是阁楼悬挂破画的位置。她蹲下身,发现玻璃旁的控制台布满旋钮与滑轨,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几枚新鲜指纹在手电光下泛着油光。
"这是当年画家为了观察光影特意安装的。"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苏芮猛然转身。陈默倚在门框上,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老先生痴迷于光线在画布上的瞬息万变,这面镜子能将自然光折射成不同角度......"苏芮的指尖划过控制台边缘,悄悄用袖口抹去那枚指纹——金属表面的温度尚有余温,绝不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痕迹。
潮湿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混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林婉的白裙在霉斑遍布的墙壁前格外刺眼,她苍白的手指抚过单向玻璃,指甲在镜面上刮出细碎声响:"画家夫人当年就爱站在这边看丈夫作画。"她忽然转头,眼尾的泪痣在阴影中诡异地跳动,"可惜她最后死在镜子里。"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林婉扭曲的倒影,苏芮这才惊觉,地下室所有机关的角度、灯光的轨迹,都在将视线引向阁楼那幅残破的油画——画中女子的瞳孔里,似乎藏着另一双眼睛。
"怎么会这么巧?"苏芮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她想起平面图上那些精确到分毫的对称结构,想起东西厢房如复制粘贴般的回声,想起荧光粉在雨夜中形成的诡异图案。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控制台上可调节的灯光装置时,突然意识到那些能模拟月光的射灯,配合镜面角度的变换,或许能在某个特定时刻,将阁楼的画面完整投射在这块玻璃上。而那枚新鲜的指纹,是否意味着有人最近就在使用这个机关?
林婉的话在耳畔回荡。"死在镜子里"究竟是隐喻,还是真实发生过的惨剧?苏芮握紧了口袋里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所有发现。老宅的秘密,似乎就藏在这完美的对称与不对称之间,藏在单向玻璃后的光影魔术里。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趁着夜色再探阁楼——也许在月光真正洒落的时刻,那些被隐藏的真相,终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