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贸易!拥立新汗!
巨大的诱惑如同最醇美的毒酒,瞬间灌入阿茹娜的脑海!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中那凶狠的光芒被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取代!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端坐在狼皮大帐的金座上,各部首领匍匐在脚下…
“但是…”朱祁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斩断了她狂热的幻想,“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也只代表你自己!若你失败…或者…”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带着赤裸裸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胆敢背叛朕的信任,利用朕的善意…那么,朕向你保证,瓦剌这个名字,将永远从草原上抹去!朕会亲率铁骑,踏平每一个毡帐,让你们的牛羊变成灰烬,让你们的血脉…断绝!”
最后西个字,带着帝王赤裸裸的、灭族般的威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阿茹娜的心头!让她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她毫不怀疑这位大明皇帝话语的真实性!德胜门城下那堆积如山的瓦剌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明!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诱惑在她心中疯狂撕扯。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看着朱祁钰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旁边于谦那同样锐利如鹰、毫无波澜的目光…她知道,这不是恩赐,这是与魔鬼的交易!代价…是她的忠诚,她的命运,甚至…是整个瓦剌的未来!
“我…我明白!”阿茹娜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她猛地再次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阿茹娜…以长生天起誓!若得陛下相助,必不负所托!若违此誓…天地共诛!万箭穿心!”
“带她下去准备。”朱祁钰不再看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耗费心神的对话己经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冰魄玉髓丸的效力正在飞速消退。
门达如同鬼魅般上前,对阿茹娜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阿茹娜最后看了一眼龙椅上那苍白如纸、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年轻帝王,咬了咬牙,跟着门达迅速消失在殿门外。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只有于谦压抑的咳嗽声,以及朱祁钰那越来越微弱、带着痛苦气息的呼吸声。
“陛下…”于谦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深沉的忧虑,望向朱祁钰,“此女…狼子野心,恐非善类!放虎归山…”
“她…不是虎。”朱祁钰极其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眼睛依旧紧闭,嘴角却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她…是火种。朕…要把她…投进瓦剌这堆…即将爆炸的…干柴里…”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朱祁钰的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紫!一口粘稠的、带着浓重腥甜和硫磺焦糊气息的暗红色血块,如同压抑了太久的熔岩,狠狠喷溅在身前明黄的锦裘上!洇开大片刺目惊心的猩红!
“陛下——!!!”王诚骇然欲绝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殿内的死寂!
“快!冰魄玉髓丸!”苏文君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扑到榻前!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朱祁钰那急剧起伏、如同濒死鱼类的胸膛,指间寒光闪烁的金针再次如同暴雨般刺向他周身大穴!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方才那番耗费心神的谋划,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朱祁钰那油尽灯枯的残躯!引渡的毒火虽去,但强行催动冰魄玉髓丸和心神的巨大消耗,让他的本源如同被彻底掏空的枯井!那口喷出的血块,带着脏腑深处被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生机!
“呃…嗬嗬…”朱祁钰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漏风般的可怕声响,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
“陛下!陛下撑住啊!”王诚老泪纵横,徒劳地用袖子去擦拭那不断涌出的污血。
于谦猛地从案后站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沉痛填满!他向前踉跄一步,想要扑过去,却被体内翻腾的气血狠狠一冲!
“噗——!”
又一口暗红的鲜血,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岩浆,狠狠喷溅在他面前染血的公文和那枚冰冷的“漕”字铜钱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于谦的身体剧烈摇晃,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案几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眼前阵阵发黑!
皇帝危在旦夕!阁老呕血不止!
文华殿内,瞬间如同末日降临!
与此同时。阴冷潮湿的地牢最深处。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一切都彻底吞噬。只有远处甬道尽头那微弱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火把光芒,勉强透入一丝丝模糊的光影轮廓。
叶红袖蜷缩在冰冷刺骨、积着污水的石地上。破烂的布条早己被血污和泥泞浸透,紧紧贴在遍布鞭痕、烫伤和深可见骨伤口的肌肤上。寒冷如同无数根钢针,反复刺穿着她早己麻木的神经。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寸传来,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她将脸深深埋在自己唯一还算完好的臂弯里,凌乱肮脏的发丝如同水草般黏在脸上,遮挡住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死寂。
只有自己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和心脏在冰冷胸腔里缓慢而沉重跳动的闷响。
咚…咚…咚…
如同丧钟,一下下敲打着绝望的深渊。
门达那张阴柔而残忍的脸,他冰冷的针尖,他恶魔般的低语…通州粮船燃烧的冲天烈焰…醉仙楼那斗笠下模糊的侧影…还有…那个声音尖细的宫里人…所有的画面、声音、痛苦,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在她混沌的意识深处疯狂冲撞、旋转、炸裂!
背叛!
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比门达的酷刑更痛!比这地牢的冰冷更寒!她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份虚幻的忠诚和归属,像个傻子一样出生入死!刺杀皇帝!九死一生!换来了什么?!
是这暗无天日的囚笼!是无休止的酷刑!是像垃圾一样被丢弃!被遗忘!被当成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此刻恐怕正在暖阁里,喝着热酒,盘算着如何把她这个唯一的活口…彻底抹掉!
“呃…”一声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滴浑浊的、混合着血污和绝望的泪水,无声地渗进臂弯肮脏的布料里。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忠诚,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门达说得对…她就是个被利用完就丢的蠢货!是条被主人遗弃的野狗!
巨大的悲恸和怨毒,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在她濒临崩溃的心底疯狂酝酿!那怨毒如此浓烈,如此黑暗,甚至暂时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寒冷!她要报复!报复那些把她推入地狱的人!报复那些道貌岸然、视她如草芥的伪君子!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