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这种地方总是过的很慢……
很慢……
第七日的黄昏,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停在了落凤宫破败的宫门外。
从车上下来的是皇帝贴身心腹太医令——陈奉。
他面容清癯,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只是来诊治一个普通的病人。
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药箱、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陈奉无视了王德顺等人的谄媚,径首走入萧扶摇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偏殿。
殿内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和一床破败潮湿的薄被。
“奉陛下口谕,为庶人萧氏诊治旧伤,安定心神。”
陈奉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宣读公文。
他那双保养得宜、干净得过分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挣扎的萧扶摇按住。
“放开!”
萧扶摇厉喝,眼中寒光乍现。
但那锁链沉重,连日折磨早己让她虚弱不堪,更何况对方是皇帝派来的钦差。
她如同困兽,被死死摁在冰冷的草席上。
陈奉打开一个特制的紫檀木药箱。
里面没有草药银针,
只有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寸许长针,
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奇异腥甜气味的黑色药液中。
针体并非金属,触手冰冷滑腻,似玉非玉,似骨非骨。
“公主殿下戎马倥偬,煞气缠身,心神不宁。此乃‘定神针’,可助公主安神静养,于冷宫之中颐养天年。”
陈奉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话音未落,他出手如电!
那浸泡在药液中的第一根幽蓝细针,被他以特殊手法,精准无比地刺入萧扶摇后颈风府穴下方一寸的督脉要穴!
一股尖锐冰凉、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剧痛瞬间炸开!
旋即,第二针、第三针紧随其后,分别刺入她大椎穴旁开一寸、灵台穴下方的督脉节点!
“呃——!”
萧扶摇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抽搐!
那针刺之处,仿佛有三块万年玄冰硬生生楔入了她的脊椎骨髓!
一股强大的、带着阴寒禁锢之力的奇异能量瞬间沿着督脉扩散,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将她体内奔腾流转的内力死死缠绕、压制!
原本虽因虚弱而沉寂,却依旧磅礴浩瀚的真气海洋,
此刻竟如同被冻结的冰川,凝滞不动!
每一次试图运转内力,那三处针穴便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要将她的经脉生生撕裂!
锁魂针!
名不虚传!
三针落定,如同在猛虎项上套了三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的武力值彻底压制到仅比普通健壮士兵略强的程度。
这不仅是肉体的禁锢,更是对一位曾经纵横沙场的战神,最残忍、最彻底的剥夺!
从此,她连最后一点反抗的资本,也被无情掐灭。
陈奉做完这一切,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他慢条斯理地净手,收起药箱,看也没看蜷缩在草席上、额头布满冷汗、紧咬下唇抑制痛苦的萧扶摇一眼,
转身带着小太监离开。
落凤宫沉重的破门再次合拢,将那点微弱的暮光也彻底隔绝。
夜,深得像墨,沉得像铁。
凛冽的寒风如同鬼哭,从门窗缝隙、屋顶破洞中疯狂灌入。
冻疮和鞭伤在寒气中灼痛,锁魂针带来的骨髓深处的阴寒剧痛更是连绵不绝。
萧扶摇蜷缩在冰冷刺骨的草席上,薄被根本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她望着窗外那轮被枯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冷月,月光惨白,如同洒落在地狱的寒霜。
金殿之上父皇那冷酷绝望的眼神和废黜的旨意,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狰狞得意的面孔,
群臣或冷漠或畏惧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张铮撞柱喷溅的鲜血和死不瞑目的双眼……
如同最残酷的走马灯,在她脑海中反复轮转、撕扯。
她为大乾流尽了血汗,
守住了江山,
救回了父皇,
堵住了兄弟捅下的天大的窟窿……
换来的,
却是废黜庶人,
幽禁在这比猪圈还不如的落凤宫,受尽非人折磨,
还要被生生剥夺赖以生存的力量!
为什么?
仅仅因为她是女子?
那所谓的“祖宗之法”、“天道人伦”,
就如此沉重,如此不容违逆?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如此冰冷自私,
容不下一个功高盖主的女儿?
骨肉亲情,君臣之义,在权力面前,就如此脆弱不堪?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从脚底蔓延上来,一点点淹没她的心。
冰冷的锁魂针在体内散发着寒意,外面是三个如狼似虎的恶魔。
余生……
难道就在这无边的阴冷、恶臭、饥饿、疼痛和无休止的凌辱中,像一块腐肉般慢慢烂掉吗?
裴照那明亮温暖的笑容,
策马并肩驰骋沙场的画面,
风雨同舟的誓言,
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在这无边黑暗和彻骨冰寒中,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微弱暖意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仿佛想汲取那记忆中虚幻的温度。
然而,
现实是如此的冰冷残酷。
老宫女刻毒的议论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这虚幻的温暖里。
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刺骨的寒冷和孤独。
巨大的委屈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冰冷的水珠,无声地划过她沾满污垢和伤痕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草席上,瞬间凝结成冰。
她紧紧咬着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用这身体上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将她撕裂的绝望。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腐烂,成为这落凤宫另一具无人问津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