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完三天高强度野战作训的张铁山，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作训服上糊满了泥浆和汗碱，脸颊被树枝刮了几道细小的血口子，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此刻他只想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
可还没等他摸到自家院门，就被一脸愁苦的吴青松堵在了半道。
“张营长！”吴青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张铁山没好气地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嗓子眼儿干得冒烟：“有屁快放，老子要睡觉。”
“政委，让我跟你学学，怎么哄媳妇儿。”吴青松搓着手，说得磕磕巴巴，眼神里充满了求知若渴的光芒。
张铁山一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哄媳妇？他现在连哄自己睡觉的力气都没了！看着吴青松那副茫然又认真的呆样，张铁山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强压下把人首接踹开的冲动，本着‘政委命令’的觉悟，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地上，认命地抹了把脸。
“行…行吧…”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听着，哄媳妇，第一条，嘴甜！得会夸！甭管真的假的，好听的话先递上去！尤其你媳妇还是地方文工团的！那更得夸到点子上！比如……”
他试图结合对方职业：“你就说‘媳妇儿，你上次汇演跳那舞，真带劲！比省城文工团的还专业！’懂不懂？夸她专业！夸她舞台好看！”
吴青松皱着眉头，努力消化：“夸……夸跳舞？专业？”他一脸严肃地思考着，然后非常认真地、带着点技术探讨的语气问：“张营长，我没有看过她演出，是夸她练功刻苦还是嗓子保养得好？这有没有个标准流程？或者，有没有什么通用一点的夸奖词？比如‘你工作很努力’？这样是不是更稳妥？”
张铁山：“……”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跳舞。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第二条！行动！光说不练假把式！得有点表示！尤其你媳妇是搞文艺的，心思更细！得买点她稀罕、用得上的小玩意儿！ 比如……瞅准机会，买点头绳、发卡，或者好点的雪花膏、香胰子！她们文工团的女同志，都讲究这个！”
吴青松立刻掏出小本本，唰唰记下：“行动！买头绳、发卡、雪花膏、香胰子……”他停下笔，抬头，眼神无比真挚：“张营长，头绳发卡买什么款式？舞台用的还是平时用的？雪花膏香胰子买什么牌子的？友谊、万紫千红还是别的？大概预算多少合适？这个……需要进城买，出驻地的申请报告怎么打？文工团发的劳保里有没有？别买重了浪费。”
张铁山看着他那副像在记录作战计划似的严谨模样，听着那些能把人气笑的、尤其是还总绕不开文工’、报告、劳保的技术性问题，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就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他教过最笨的新兵蛋子，也没这么不开窍的啊！这哪是榆木疙瘩？这分明是块浸透了水的铁疙瘩！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连自己媳妇是搞文艺的、需要点浪漫和体贴都不知道，还在这研究劳保和报告？！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这都比不上他此刻心里那股想揍人的冲动强烈！
他瞪着眼前这个还在纠结预算、报告和劳保的吴副连长，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牙缝里挤出一句，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憋出来的：
“吴青松！老子现在真想把你塞回新兵连，让班长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人话’，什么叫‘哄你那个文工团的媳妇儿’！滚！立刻！马上！在我动手之前！” 他指着家属院出口的方向，手指头都在发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王政委大概是觉得张铁山杀气太重。
转头又把吴青松这烫手山芋指给了刚结婚不久、正跟新媳妇方晨月蜜里调油的赵连长赵卫国。
“去找赵连长取取经！看他怎么跟媳妇处！”
吴青松找到赵连长时，赵连长正陪着媳妇方晨月在院子里侍弄刚移栽的花草。
新婚燕尔，赵连长脸上还带着点刻意收着的春风得意，说话都比平时轻柔了几分，力图在媳妇面前维持一个‘有文化、懂情调’的斯文形象。
“赵连长，政委让我来跟你学学……怎么哄媳妇儿。”吴青松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引得方晨月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嘴角抿着一丝笑意。
赵连长心里咯噔一下，暗骂王政委坑人，但面上还得端着。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富有哲理：“咳，这个嘛……哄媳妇啊，关键在于一个字——宠！媳妇儿，那就是要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 他说着，还特意侧头，对着方晨月露出一个深情款款的笑容。
方晨月脸一红，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低下头，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宠爱？”吴青松掏出小本本，一脸严肃，“赵连长，这个‘宠爱’的具体执行范围是什么？有没有量化标准或者行为规范？比如每日有效互动时长、具体关爱行为列表……”
赵连长被他这一连串‘术语’问得嘴角微抽，强压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瞥了眼自家媳妇，见她正偷偷抿嘴笑，更觉得不能丢了面子。
他凑近吴青松一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男人间的暗示：“兄弟，这‘宠爱’……它得落到实处！得……得亲昵！耳鬓厮磨，懂不懂？……” 他说得含糊其辞，脸都有点红了，生怕被方晨月听见。
吴青松眉头紧锁，努力理解着赵连长挤眉弄眼传递的信息：“亲昵……耳鬓厮磨……”他在本子上记下这几个词，然后抬起头，眼神无比澄澈，声音洪亮地问出了致命一击：“赵连长，您说的这耳鬓厮磨，具体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能详细说明一下吗？或者……为了更首观的理解，您和嫂子能不能示范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