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烛泪顺着鎏金蟠螭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玉烛盘凝成琥珀色珠串。
皇后广袖垂落的珍珠流苏扫过九龙榻边的鲛绡帐,带起一阵细碎轻响。
她倚着九彩织金靠枕,指尖无意识着裙裾上的金线凤纹,鬓边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十二片翠羽间嵌着的东珠映着烛火,在丹凤眼投下晃动的碎影。
暖阁内,鲛珠帘子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发出风铃般的脆响。皇后望着博古架上青瓷瓶中渐次枯萎的白梅,忽然抬手摘下鬓边步摇,将缀着夜明珠的流苏悬在瓶口。
珍珠倒映在梅枝间,恍若新结的霜花。她起身时,月白色月华裙扫过青砖,暗纹凤凰在烛光里若隐若现,仿佛要顺着拖地裙摆飞腾而起。
铜镜前,皇后解开流云髻,三千青丝倾泻如墨,与身后双面绣屏风上的孔雀尾羽融成一片。
今日的百日宴,让李丝韵明白:后宫中豺狼众多,单靠自己怕是无法护女儿周全。看来是需要找几个帮手了。
芸芝看着李丝韵皱眉沉思,轻声问到:"娘娘可是在忧心皇太女入住朝阳宫的事情?"
李丝韵轻轻点头:"本宫一首都明白,刘贵妃才是皇上心中人。本宫占着皇后之位,也只是为了家族荣耀。
皇上平日里皇上爱屋及乌,总是私下宠爱她们母子,却在今日册封轻阳为储君之位。"
若轻阳是嫡子,皇上断不会这么做。
凭大皇子苏源如今的处境就看得出来,嫡长子册封太子,没有太大的过错就无法废太子。三皇子苏思就很难有机会。
而轻阳是女子之身,现在让轻阳立着做靶子。等以后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废太女,在世人眼中女子就是原罪。
皇上他如果是真的疼轻阳,又何必让本宫骨肉分离。轻阳才三个月大,还无法自保。
一国皇后都无法亲自抚养自己唯一的孩子,还真是可笑。
桂枝吩咐下去,盯紧各宫的动静。尤其是刘贵妃那儿,吴灵台郎的事,都处理干净。
李嬷嬷上前一步:"娘娘放心,证据都指向三皇子的生母刘贵妃。"
李丝蕴轻轻点头:"嗯。"
芸芝轻声说道:"那以后二皇子苏莱,六皇子苏琥怎么处理?娘娘您可有人选?"
李丝蕴微微一笑:"小六还小,可以给轻阳和老西苏宁做个伴儿。至于老二,就看谁聪明了。像林妃、丽嫔不都没有子嗣嘛,就看她们谁聪明了!"
李嬷嬷扬起笑脸:"娘娘您是想用二皇子拉拢一人!为您所用。"
李丝蕴点头:"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后小七不能没有兄弟,也不能只有一个兄弟。
老西一个养在我跟前,时间久了会被人挑唆。
再养一个小六,就能分散一些众人,对老西和小七的注意力。
本宫还需要为小七,培养两个能分担的人,以后小七也能轻松一些。"
桂枝笑着说道:"那六皇子以后跟着娘娘,也是他的福气。之前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还说想来看太女,被他们的母妃训斥了,六皇子还被刘贵妃打了。"
李丝蕴顿了一瞬:" 既然如此,就安排他们见见小七。
老西最近怎么样?本宫最近倒是疏忽他了。"
芸芝答道:"西皇子苏宁,最近功课得了谕德的夸赞呢(谕德、洗马、庶子等:具体授课,如讲解儒家经典、辅导诗文等)。"
李丝蕴:"现在老西可歇下了?"
芸芝:"西皇子平日里这个时辰还在背书,不曾歇下。可是现在要奴婢,去请西皇子过来。"
李丝蕴摆摆手:"天冷了,夜里凉。本宫去瞧瞧他就是了。"
铜鹤炉里的龙涎香在寒风中时断时续,李丝蕴拢紧月白狐裘,听着廊下宫灯相撞的叮咚声,转过九曲回廊,东配殿的烛火透过窗纸晕染成暖黄的光晕。
芸芝正要上前通报,被她抬手止住。
透过雕花槅扇的缝隙,小小孩童的身影立在书案前,冻得通红的指尖正逐字划过《资治通鉴》泛黄的书页。
"…… 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孩童的声音带着稚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丝蕴望着老西苏宁单薄的肩头,忽觉喉头发紧 —— 上次见他,分明还是个能趴在膝头撒娇的孩童。
"娘娘,当心风露。" 芸芝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殿内突然传来 "啪" 的一声脆响。李丝蕴心头一紧,只见西皇子将书本重重拍在案上,抓起铜火箸狠狠拨弄炭盆,火星溅在青砖上转瞬熄灭。
"都背了十遍了!" 小少年的怒吼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念书,连母后生辰都没好好陪陪她,平日里少有耽搁学业……" 余音消散在冷风里,只剩炭火噼啪作响。
李丝蕴的手攥紧了貂绒手笼,原来那日他称病没来请安,并非是课业繁重。
她望着西皇子背对窗棂的剪影,突然想起前日御花园撞见三皇子苏思,与五皇子苏志追逐嬉戏的场景。那时西皇子正在尚书房抄书,连头都没抬。
"去传膳吧。" 她转身吩咐芸芝,"把本宫新得的建窑盏取来,再温一壶姜茶。
就说…… 就说本宫路过,想起他最爱吃的枣泥酥。" 让他明日下午请其他皇子过来凤栖宫,记得带上他们的功课。
夜风卷起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远处钟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声,李丝蕴望着灯火渐次熄灭的宫室,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紫禁城,比炭盆里将熄的炭火还要凉。
朝华殿
雨帘斜斜划过窗棂,将鎏金宫灯晕染成朦胧的血色。
刘贵妃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破碎的翡翠盏映着她扭曲的面容,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现在毫无半分美感。
残液顺着三皇子苏思的衣襟蜿蜒而下,在金线绣就的云纹上洇出深色污渍。
"母妃息怒!" 三皇子苏思扑通跪地,腰间玉带硌得膝盖生疼。
"住口!连个奶娃娃都斗不过!" 刘贵妃抓起妆奁重重砸向铜镜,镜面轰然碎裂,"当初就该在襁褓里掐死那个孽种!
如今她不仅获得了皇上的宠爱,还成为皇太女!!
日后等那丫头长大,坐稳储君之位,咱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
" 她抓起案上密信,信纸边缘的火漆印早己被泪水晕开 —— 正是今日午后,某位老臣托心腹送来的通风报信。
三皇子苏思望着母亲癫狂的模样,喉结滚动咽下恐惧。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
他低头盯着锦袍上的翡翠碎屑,突然想起幼时在御花园,西弟苏宁曾将掉落的风筝递给他。
那时对方掌心的温度,和此刻青砖的寒意竟如此相似。(当真是皇家无亲情吗!!)
此次事情己然败露,情况万分紧急,必须立刻想出一个周全的应对之法才行。
时间紧迫,明日早朝便是关键,一定要让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们联名上奏,请求皇上废除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