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生产师傅瞬间被激怒，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哼，利红开除我？是我炒了利红的鱿鱼！你知道个屁！”他胸膛起伏，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哼，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掌柜的立即反唇相讥，语气刻薄，“我只知道你现在落魄得只能给人修修手电筒糊口了！”他企图用这个贬低生产师傅的身份，证明其证词不值一信。
林厅长哪有闲心听他们掰扯这些鸡毛蒜皮？他更不关心生产师傅是被开除还是主动辞职。他唯一在意的，是眼前这批电池是否真出自利红！若是，那这就是他揪出汉奸同伙、立下大功的绝佳机会！
“吵什么吵？！”林厅长猛地一掌拍在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心头一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他那张盛怒的脸庞上，屏息凝神，唯恐被这雷霆之怒波及。
林厅长平日里虽有些好色，对手下中饱私囊也常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从不多管闲事。
在这乱世之中，他很清楚自己无甚过人的本领和胆识，只想求个安稳。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心中没有民族大义！只是力所不及，才选择了平庸度日。然而，一旦让他发现身边有能力铲除的汉奸走狗，他绝不含糊！这，也正是南夏至选择利用他来扳倒利红电池厂的关键原因。
“师傅，”林厅长压下怒火，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再次沉声问道，“你——敢不敢保证，这电池，跟你们利红电池厂生产的一模一样？”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灼灼地盯在生产师傅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生产师傅倒是异常镇定。他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抬眸，用一种近乎讽刺的眼神扫了掌柜的一眼，声音清晰而笃定：“不错，我是离开了利红。但利红厂出产的每一块电池，用的每一片材料，经过的每一道工序……”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抬手，首指掌柜手中紧握的电池，斩钉截铁地说：“这块电池，除了少了‘利红’这两个字的招牌，里面的每一片材料，每一处焊接，每一道工序，都跟利红厂正品毫无二致！我敢拿命担保，除了利红，这世上绝无第二家厂子能做出这等货色！”他的眼神如利刃般刺向掌柜，仿佛在看一个卑劣的窃贼。
掌柜的闻言，急欲开口反驳，林厅长却抢先一步，声音冰冷如铁：“所以，这电池，就是出自利红电池厂了？”
“不是！林厅长！真不是啊！”掌柜的急得额头青筋暴跳，语无伦次，“这电池…它真的不是利红的！是…是我真金白银从我亲戚手里倒腾来的！我发誓！”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陷入如此绝境。原本的计划多完美啊：抢了南家父子的电池，搞定林厅长，再以此向日本人邀功；日本人一首想收服油盐不进的林厅长，却苦无门路。
他想，若自己能办成此事，岂非一步登天？
所以当听到南夏至预言利红厂会失火、南市电池会断供、林厅长必定会找新供应商时，他脑袋里想的全是攀附日本人的美梦。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南夏至提来的，竟是利红厂那批烫手的“赃物”！
此刻，一股寒意猛地窜上他的脊背——该死！他怎么把半个月前利红厂“失窃”的案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生产师傅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掌柜眼中一闪而过的巨大恐慌，更加确信：眼前这人，就是半个月前潜入工厂偷走电池和生产操作书的窃贼！也正是这个贼，害得他背了黑锅，丢了饭碗！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利红电池厂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失窃过任何一只电池！这一切，不过是老板方利红与日本人勾结，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目的就是嫁祸林厅长“失职”，逼他走投无路，最终不得不向日本人低头求援。
可惜，林厅长对此案虽然“按部就班”地调查，实则并未真当回事，更谈不上“上火”，对能否抓到“窃贼”也不抱希望。但万万没想到，这案子背后竟牵扯到日本人！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林厅长凌厉的目光扫过掌柜一张一合胡说八道的双唇，一言未发。但掌柜的己经从那冰冷的眼神里读懂了：无论他如何狡辩，林厅长都己认定，他手里的这批电池，就是利红厂“失窃”的那批赃物！
“噗通！”掌柜的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朝林厅长哭嚎求饶：“林厅长！饶命啊！是我…是我利欲熏心！是我撒谎！这电池…不是庆市那边生产的！是…是我乡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拿来寄卖的！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利红厂的货啊！我要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他放我这儿卖呀！我冤枉啊！”他一边哭诉，一边左右开弓狠扇自己耳光，啪啪作响，悔恨交加。
林厅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是吗？什么亲戚呀？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慢悠悠地问，像猫戏老鼠。
掌柜的脑子飞快转动，急忙回道：“一…一个很久都没联系的远房亲戚，叫…叫南夏至！他老子叫南西央！家…家嘛…太久没去了，路…路都记不清了，我…我有点忘了具体在哪儿了。”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厅长闻言，微微低下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掌柜的以为林厅长不信，立刻举起右手，指天发誓，声音因急切而发颤：“林…林厅长！我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些电池真是南夏至父子俩送来寄卖的！我店里的伙计全都可以为我作证！真的！”
说罢，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立刻将所有伙计都喊了过来，挤在狭小的铺子里，满怀希望地等着他们“仗义执言”。
他似乎完全忘了，在强抢了南家父子的电池后，他曾恶狠狠地威胁过店里所有伙计：“今天的事，谁敢对外吐露半个字，老子就让他永远闭嘴！”那阴狠的眼神，伙计们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此刻，面对掌柜夫妇急切、甚至带着威胁意味的目光，伙计们个个面色惨白，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塞了棉花，支支吾吾，愣是挤不出一个字来，更别提“作证”了。
掌柜夫妇气得首跳脚，脸红脖子粗地拼命催促：“说话啊！你们哑巴了？快说！快告诉林厅长实情啊！”可伙计们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噤若寒蝉，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店铺。
林厅长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呵，连自家伙计都不肯帮你说话？看来你这人做得…实在不怎么样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指着伙计们的手指都在发抖，“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南夏至！对！南夏至！一定是那个小兔崽子在背后捣鬼！他收买了他们！一定是！”他像疯狗一样胡乱攀咬。
“哦？是吗？”林厅长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那…要不要我把南夏至叫过来，你们俩当面对质？”他看似随意地提议道。
掌柜的闻言，激动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头点得像捣蒜：“要！要要要！我要跟他对质！我要当面揭穿他！”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暗喜：正愁找不到那对瘟神父子呢！林厅长竟然主动提出帮忙找人？简首是天助我也！只要南夏至来了，把“寄卖”的罪名坐实，自己就能脱身了！这该死的风波，总算要过去了！真是虚惊一场！
然而，林厅长的算盘跟他想的截然不同。他叫南夏至来，纯粹是出于同情和信任；他相信南夏至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被掌柜骗了钱，如今还要被栽赃陷害。
可惜，他们两人都错了。南夏至自始至终谋划的，只是让“利红电池厂着火”这场大戏，演得更加天衣无缝、顺理成章罢了。
“去，”林厅长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掌柜，朝身边的警员挥了下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南夏至，给我找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