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庙会迷踪
正月十五的月光被漫天花灯揉碎,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肩头。苏晚攥着陈屿的衣袖,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惊起满地跳跃的光影。糖画摊的甜香、炒栗子的焦香、还有庙里飘来的檀香,混着孩童们的笑闹声,将整个杭州城泡成一锅沸腾的元宵。
"快看!是走马灯!"苏晚突然拽着陈屿往街角跑去。竹骨扎成的灯架上,嫦娥奔月的剪影在烛光中流转,她仰着头看得入神,鬓边的红梅发簪随着动作轻轻颤动。陈屿怕她被挤到,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胸前,粗布衣袖擦过她飘着茉莉香的发顶。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醉酒的汉子互相推搡着闯过,苏晚被人潮冲得踉跄。她慌乱中去抓陈屿的手,却只攥到一把冰凉的空气。"哥哥!"她的呼喊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里,眼前晃动的尽是陌生的面孔,红的绿的花灯在泪眼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陈屿转身时,只看见苏晚遗落的丝帕飘落在地。绣着的荷叶图案被人踩上泥印,他的心猛地一沉。拨开拥挤的人群,他大声喊着苏晚的名字,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猜灯谜的喝彩声,很快将他的声音吞噬。
钟楼的梆子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陈屿站在人潮中央,突然想起苏晚曾说"迷路时就往最高的地方走"。他攥紧腰间的茶篓,朝着灯火最盛的方向狂奔。石板路上的糖渍、散落的花瓣,不断绊住他的脚步,可他眼前全是苏晚惊慌失措的模样。
登上钟楼时,陈屿的粗布短打己被汗水浸透。十二丈高的楼台上,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望向脚下如星河般蜿蜒的灯海,突然抓住锈迹斑斑的铜钟绳索。钟声沉闷地响起,惊得满城百姓纷纷抬头。
"晚晚!"陈屿的声音混着钟声传开,"我在钟楼!"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嗓子渐渐沙哑。掌心里的绳索磨破了皮,鲜血渗进铁锈里,可他不敢停——他怕一停下,就再也找不到那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的身影。
苏晚在城隍庙前停下脚步。庙祝敲着木鱼的声音让她稍稍镇定下来,可看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想起去年元宵,陈屿把最大的糖人让给她,自己只啃着竹签笑;想起他总说"跟着茶香走就能回家",可此刻满街都是香料铺子,哪里寻得到熟悉的龙井气息?
"这位小娘子,可是迷路了?"温雅的声音惊得她后退半步。抬头只见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腰间玉佩雕着双鱼纹样,手中折扇轻点:"不如随在下到茶楼歇息,待散了花灯再寻人?"苏晚抱紧双臂,陈屿教她的话在耳边响起:"若遇生人搭讪,便说家中兄长在钟楼相候。"
"不必了!"她转身要走,却被那人伸手拦住。就在这时,熟悉的钟声轰然炸响。苏晚浑身一震,朝着钟楼方向拔腿就跑,绣鞋踏碎满地灯影。身后传来男子的轻笑:"有趣,倒真是个有主的。"
陈屿的手己经没了知觉,钟声却突然戛然而止。他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满心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粉色在灯海中晃动。苏晚的绣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赤着的脚踩在雪地上,却仍朝着他拼命招手。
"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屿几乎是滚下钟楼,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奔向她。当苏晚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她的脸冻得通红,发间还沾着庙祝的香灰。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苏晚哽咽着,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衣襟。陈屿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发颤:"我说过要做离你最近的星星,就算坠到地上,也会爬着来见你。"他解下外衫裹住她,这才发现她脚上的伤口——方才奔跑时,被碎瓷片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背着苏晚往家走时,月光己经西斜。陈屿的脚步很稳,让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路过糖画摊,老人认出了他们:"娃娃们,来拿糖画!"原来陈屿寻人时,曾拜托老人若见到苏晚,就将画好的并蒂莲糖画交给她。
苏晚举着糖画,看糖丝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陈屿突然停住,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虽然己经被压得不成形状。"跑了三条街才买到。"他说得轻松,可苏晚知道,他的鞋底一定磨穿了。
远处的爆竹声又响起来,照亮两人交叠的影子。苏晚将头靠在陈屿背上,突然想起那个荷花盛开的夏夜。原来有些羁绊,早在命运的长河里,就己被绣成永不褪色的图案。而这一夜的惊惶与重逢,终将化作记忆里最璀璨的花灯,照亮往后无数个或晴或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