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深秋的雨里打着旋儿，许望夏攥着温热的饭盒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指节被金属门把硌得发白。玻璃内的沈煜洋安静得像尊石膏像，鼻饲管连着营养液，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
"沈少夫人，您又来送饭了？"护士带着怜悯的笑接过保温桶。自从沈家公开宣布与程氏联姻，医院里的称呼就变了味道。许望夏垂眸望着无名指上早己褪色的红绳，那是沈煜洋昏迷前亲手系上的，如今却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记忆在雨声中翻涌。两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沈煜洋从程氏顶楼坠落时，她正在顾家老宅拼死挣扎。当她赶到医院，只看到白布下支离破碎的躯体。"脑死亡，建议放弃治疗。"医生的话像把钝刀，剜得她连呼吸都疼痛。
是他锁骨处狰狞的伤口给了她力量。许望夏跪在手术室外的大理石地面，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沈煜洋，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极光的。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我们的故事写在墓碑上，让你在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
此刻，她轻轻擦去他眼角凝结的泪痣般的血痂。昏迷的人无法流泪，可她总觉得那是他想醒却醒不来的倔强。指尖抚过他凹陷的脸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家少爷，如今瘦得只剩嶙峋骨架，唯有睫毛仍如蝶翼，在她触碰时微微颤动。
"少爷该做康复训练了。"护工的催促打断思绪。许望夏利落地帮他翻身，骨节分明的脊背硌得她掌心生疼。这两年，她学会了注射、换药、做复健，却学不会如何面对沈家的刁难。沈老爷子每月送来的解约书，程绾绾定期"探望"时故意打翻的中药，还有顾家散布在媒体上的污言秽语，像无数细针，将她的尊严扎成筛子。
最艰难的是寒冬深夜。许望夏蜷缩在折叠床上，听着监护仪的声响数绵羊。胃痛总在这时发作，像有把生锈的剪刀在绞动五脏六腑。她咬着被角流泪，不敢惊动沉睡的人。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沈煜洋苍白的脸上，她突然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夏夜，他倚在跑车旁递来的薄荷糖，甜得能融化整个夏天。
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是柳意潇发来的工作排班表。许望夏轻手轻脚起身，在病房角落换好咖啡店制服。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扫过路边的垃圾桶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住——里面躺着半块没吃完的芝士蛋糕，那是沈煜洋最爱的口味。
"姐姐，这个要吗？"拾荒的小女孩举着包装完好的切片。许望夏红着眼眶摇头，转身时胃部突然痉挛，她扶着墙干呕，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墙砖。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樱花再次盛开。柳意潇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撞进病房的。看到闺蜜瘦得脱相的模样，这个向来坚强的女孩瞬间红了眼眶："你疯了吗？医生说你胃里的肿瘤己经..."
"我不走。"许望夏攥着沈煜洋的手贴在脸颊，"他昨天睫毛动了三下，他快醒了。"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许望夏被护士推出抢救室时，沈煜洋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握，像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需要特级护理。"医生摘下口罩，"费用..."许望夏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银行卡，那是她在便利店打工三个月的工资。柳意潇突然拽住她手腕，往她手里塞了张机票："我联系了德国的专家，你必须现在走。这里的费用我会想办法。"
飞机冲上云霄时，许望夏望着舷窗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她摘下红绳系在沈煜洋床头，在便签纸上写下："等我回来，我们去看极光。"却不知，这一走，便是永远。
两年后的巴黎街头，许望夏在化疗间隙刷到沈煜洋与程绾绾订婚的新闻。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冷光。她蜷缩在阳台，看着手机屏保上他昏迷时的侧脸——那是某个清晨，阳光恰好落在他睫毛上，让她误以为他醒了。
柳意潇夺过手机摔在地毯上："那个混蛋明明答应过等你！"许望夏却只是捡起碎片，轻轻擦拭着照片："你看，他终于不用再皱着眉头了。"化疗的副作用让她止不住呕吐，血沫混着胃酸染红了洗手池，她却对着镜子微笑，仿佛这样就能骗过自己：只要他活着，怎样都好。
而在大洋彼岸，沈煜洋站在订婚宴的香槟塔前，目光空洞地望着程绾绾戴着钻戒的手。这一年半，他见过无数次相似的画面，却总在午夜梦回时，看见一双沾满药渍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沈煜洋，我等你。"
程绾绾的笑声打断思绪，她踮脚想吻他，却被侧身避开。沈煜洋盯着宴会厅穹顶的水晶灯，那些闪烁的光点突然化作记忆里的星子，那年她指着夜空说："极光一定比星星更浪漫。"
订婚宴散场后，沈煜洋独自走进书房。保险柜最底层，压着那条褪色的红绳，和一张泛黄的便签。字迹被水渍晕染，却依然清晰："等我回来，我们去看极光。"他着纸页，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刺眼，像极了她最后离开时，落在他睫毛上的那缕晨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