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中,部队像一条沉默的巨蟒蜿蜒在江南的小路上。李震宇走在队伍最前方,左眼的伤疤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激昂口号,甚至连惯常的行军歌谣都没有——这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安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在田野间回荡。
"团长,要不要让弟兄们唱个歌提提神?"王铭章小跑几步跟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李震宇摇摇头,独眼始终盯着西北方向。那里,南京正在晨雾中沉睡,全然不知即将降临的厄运。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幅"还我河山"的字卷和婴儿的布条就贴在心口。
"让侦察班再往前探五里。"李震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特别注意有无日军侦察兵。"
王铭章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敬了个礼就去传令。这位老部下己经察觉到团长近几日的不对劲——从接到开赴南京的命令起,李震宇就像变了个人,常常盯着地图发呆,有时半夜突然惊醒,独眼中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恐惧。
队伍后方传来轻微的骚动。李震宇回头,看到是辎重队的骡马在泥泞中打滑。几个士兵正合力推车,他们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兴奋。这些小伙子根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系统,调出南京战役历史时间线。"李震宇在心中默念。
半透明的界面在视野中展开,血红色的文字一行行浮现:
【12月1日:日军第16师团攻占句容】
【12月5日:紫金山炮兵阵地失守】
【12月10日:中华门被突破】
【12月13日:南京沦陷】
最下方是一行不断闪烁的大字:【南京大屠杀遇难人数:300000+】
李震宇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23%的改变概率,这是系统给他的希望,也是折磨。就像明知道面前是悬崖,却不得不带着两千多人一起往前冲。
"团长!喝水。"陈石头不知何时凑过来,递上一个竹筒。这个黑脸少年如今是侦察班副班长,脸上还带着昨夜侦察时留下的擦伤。
李震宇接过竹筒,清水倒映出他残缺的左眼和紧绷的下巴。他突然想起现代特种部队选拔时,教官说过的话:"真正的战士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道会死还敢往前冲。"
"石头,怕死吗?"李震宇突兀地问道。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怕!咋能不怕!但跟着团长,俺觉得阎王爷也得让三分!"
这朴实的回答让李震宇胸口一热。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把竹筒还给他:"去告诉王营长,加快速度,今天必须赶到白水桥。"
正午时分,部队在一片竹林休整。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啃干粮,有人小声讨论着到了南京要去夫子庙看看,还有人打赌能不能在城里吃上热乎饭。李震宇独自靠在一根粗壮的毛竹下,展开系统兑换的南京地图研究。
"团长好雅兴啊。"林耀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金丝眼镜在竹叶间隙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李震宇下意识折叠地图,但参谋长己经蹲下身来。地图上那些红色标记无法解释——他精确标注了未来日军屠杀主要发生地和安全区位置。
"这是...防御建议?"林耀宗指着地图上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标记,好奇地问。
"嗯。"李震宇含糊应答,"这里建筑坚固,适合做伤员收容所。"
林耀宗兴奋地推了推眼镜:"巧了!我刚收到同学来信,说南京正在组建国际安全区,就是这一带!据说有几个外国人在组织..."
李震宇猛地抓住林耀宗的手腕:"哪些外国人?有没有一个叫约翰·拉贝的德国人?"
参谋长被团长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好、好像是有个德国商人...团长认识?"
李震宇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听说过。记住,如果城破,尽量把伤员和非战斗人员往安全区送。"
林耀宗还想追问,侦察兵突然急匆匆跑来:"报告!前方发现日军侦察小队!约莫十来人,正往白水桥方向移动!"
战斗警报瞬间传遍全军。士兵们熟练地分散隐蔽,机枪组抢占制高点,狙击手消失在竹林深处。李震宇趴在土坡后,通过望远镜观察那队日军——标准的侦察配置,一个军曹带队,配有电台兵和轻型掷弹筒。
"放他们过去。"李震宇低声命令,"不要打草惊蛇。"
陈石头不解地嘟囔:"多好的靶子啊..."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南京。"李震宇的声音冷得像冰,"在此之前,不要节外生枝。"
日军侦察兵毫无察觉地从两百米外经过,钢盔上的黄色五角星清晰可见。有个日本兵甚至停下来对着竹林撒尿,笑声隐约可闻。李震宇感觉到身边的士兵们呼吸变得粗重,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但纪律最终战胜了冲动,没有一个人开枪。
等日军走远后,部队重新集结。士兵们看团长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这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见鬼子就打的李团长。李震宇无法解释,只能加快行军速度,仿佛这样就能逃离那些质疑的目光。
傍晚时分,部队抵达白水河边。这是一条约三十米宽的小河,正常情况下可以涉水而过。但连日的反常秋雨让河水暴涨,浑浊的水流中不时漂过树枝和动物的尸体。
"工兵连架浮桥!其余人原地警戒!"李震宇命令道,同时警惕地扫视对岸。历史上日军应该还没推进到这里,但谁知道蝴蝶效应会改变什么。
工兵们迅速行动起来,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和附近找来的门板、木桶搭建简易浮桥。李震宇站在河岸高处,突然注意到上游漂来什么东西——那是一具穿着中央军军服的尸体,得像充气的皮球,随着水流起起伏伏。
"捞上来。"李震宇对工兵连长说,"看看有没有身份牌。"
尸体捞上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个最多十八九岁的小兵,胸前被刺刀捅了十几个窟窿,右手还死死攥着半截木棍——可能是步枪打光子弹后的最后武器。王铭章从他口袋里找出一封被血浸透的家书,落款是"南京下关码头王记杂货铺"。
"是南京卫戍部队的..."王铭章声音发颤,"看来前线比我们想的更糟。"
李震宇默默取下死者的身份牌,吩咐士兵就地掩埋。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上涨,刚搭好的浮桥开始摇晃。
"全团急行军!过桥!"李震宇大吼,声音几乎被雷声淹没。
士兵们排成单列快速通过浮桥。李震宇站在桥头指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成小溪。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河面——上游又漂来几具尸体,有军人也有平民,像一群诡异的舞者随波逐流。
"团长!快看!"陈石头突然指向对岸。雨幕中,隐约可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正向他们跑来。
侦察班立刻举枪警戒,但很快发现是溃散的国军士兵。这些人浑身是伤,有个机枪手甚至拖着断腿在泥地里爬行。他们看到大部队时,像见到救星一样嚎啕大哭。
"南京...南京守不住了..."一个少尉军衔的军官抓着李震宇的靴子哭喊,"鬼子见人就杀...连伤兵医院都..."
李震宇弯腰扶起这个崩溃的军官,雨水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和泥。"你们是哪部分的?现在南京什么情况?"
"教导总队...紫金山..."少尉语无伦次,"唐司令说要与城共存亡...但鬼子的大炮...那么多老百姓还在城里..."
林耀宗带着医护兵赶来,给这些溃兵简单包扎。李震宇走到一旁,取出怀表看了看——11月28日下午5点40分。按历史,还有十五天南京就会沦陷。
"系统,重新计算改变概率。"
【数据更新中...基于最新情报,改变概率提升至25.7%】
这微不足道的提升让李震宇苦笑。他转向正在冒雨渡河的大部队,士兵们的钢盔在雨中闪着微光。两千五百条生命,两千五百份信任,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传令下去,"李震宇对通讯兵说,"改变路线,连夜急行军。我们要在日军之前抢占汤山阵地。"
当最后一支部队渡过浮桥时,天己完全黑了。暴雨中的行军异常艰难,不时有人滑倒在泥泞中。李震宇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中的指南针是唯一的方向标。胸前的字卷被雨水浸透,婴儿的布条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干燥,像一团小小的火焰温暖着他的心口。
他知道,自己正带领这些士兵走向地狱。但或许——只是或许——他能在地狱中开辟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