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放亮，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新，却也洗不掉废弃工厂的破败与腐朽。王雅柔换上了一套赵凡提前准备好的、和她平时风格相似的干净衣物——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尺寸意外地合身。她将那个装着证据的文件袋仔细地藏进背包最深处，如同藏匿着复仇的火种。
她没有多问衣服的来源，也没有道谢。只是默默地整理好自己，将长发重新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动作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让她眉头微蹙，却一声不吭。
“小峰会来接你，送你回福利院附近。”赵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她的动作，声音低沉，“路线和方式都安排好了，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
王雅柔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李春花那边，”赵凡继续交代，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你回去后，不要主动接触她。暗中观察就行。如果她找你，或者表现出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记住，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王雅柔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沉稳。她背上背包，动作因为后背的伤而显得有些迟缓。
赵凡拄着单拐，艰难地站起身。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密封的塑料药盒。“消炎药和止痛药，按时吃。伤口注意别沾水。”他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衣物看到里面的纱布。
王雅柔看着他递来的药盒，又抬头看了看他苍白疲惫却写满关切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算计的精光，只剩下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担忧。她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接过了药盒。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谢谢。”两个字，轻得像叹息，从她唇间溢出。她迅速低下头，将药盒塞进背包侧袋。
就在这时，工厂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汽车喇叭声，如同暗号。小峰到了。
“去吧。”赵凡让开一步，拄着拐杖，身影在破败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寂。
王雅柔点了点头，没有再看赵凡，挺首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向工厂那扇锈迹斑斑、透进天光的大门。晨光勾勒着她清瘦却倔强的身影，如同即将归巢的荆棘鸟，带着满身伤痕和冰冷的使命。
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却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响：“赵凡。”
赵凡心头一跳，看向她逆光的剪影。
“……等我消息。”她说完，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天光之中。
赵凡站在原地，听着外面汽车引擎发动、逐渐远去的声音，首到彻底消失在雨后的街道尽头。他缓缓靠回冰冷的墙壁，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站立而隐隐作痛，但胸腔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空虚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那只满身尖刺、伤痕累累的荆棘鸟，终于还是飞回了属于她的战场。而他，也要回到那座金丝雀笼，继续扮演那个“虚弱无害”的赵家少爷，在虎狼环伺中，等待着她从黑暗深处传递来的讯号。
风暴在无声地酝酿。而他们之间，那因生死相依和共同仇恨而滋生的、名为“信任”与“依存”的藤蔓，正在冰冷的废墟之上，悄然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