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夜啼
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爷爷过世后留下的老宅要翻新。父亲带着我和 Uncle 去收拾东西，老宅位于县城边缘的巷子里，青砖灰瓦的二层小楼，院子里的老石榴树据说比房子还年长。推开斑驳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极了某种压抑的呜咽。
一、墙缝里的哭声
第一天收拾东厢房时，我负责整理爷爷的旧书。墙角堆着几个樟木箱，箱底垫着泛黄的报纸，当我挪开最底层的箱子时，发现墙根有道半指宽的裂缝。裂缝里塞着团发黑的棉絮，隐约能闻到一股类似陈年雨水的腥气。就在我伸手去抠棉絮时，耳朵里突然钻进一阵极细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幼童的抽噎，断断续续的，贴着墙缝传出来。我以为是邻居家的孩子，可转头看向窗外，巷子里空无一人。"爸，你听见有人哭吗？"我问正在搬桌子的父亲。他头也不抬地说："别瞎想，老房子漏风。"但 Uncle 却皱起了眉，他走到墙缝前仔细听了听，脸色有些发白："这声音...像是从墙里面传来的。"
当晚回家后，Uncle 私下跟父亲提起这事。我躲在门后听见他说："那房子是爷爷三十年前从一个姓陈的寡妇手里买的，听说她男人死得蹊跷，好像和墙里埋东西有关..."父亲打断他："别讲这些有的没的，明天赶紧弄完走人。"
二、夜半摇铃
第二天我们去得更早，我被安排在二楼整理阁楼。阁楼堆满了杂物，灰尘在光柱里飞舞。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有个旧藤箱，箱盖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挂着个铜铃。那铃铛样式很古怪，铃身刻着模糊的兽纹，顶部的纽己经断了，只用红绳勉强系着。
我解开红绳打开藤箱，里面全是小孩的衣物，有虎头鞋、百家衣，还有顶绣着麒麟的帽子。这些衣服都小得可怜，像是刚出生婴儿穿的，却保存得异常完好，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樟脑味。就在我拿起那顶帽子时，手里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
那铃声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我以为是碰到了铃铛，可松开手后，它又"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快，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摇晃它。我吓得扔掉帽子，铃铛掉在地上，声音却没有停止，反而变成了一种更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响声。
楼下的父亲和 Uncle 听见动静跑上来，铃铛声却戛然而止。Uncle 捡起地上的铜铃，脸色比昨天更难看："这铃铛...是过去给夭折的孩子招魂用的'引魂铃'，怎么会在这？"他指着铃身的兽纹，"你们看这图案，是镇邪司的'锁魂兽'，说明这孩子死得不正常。"
三、镜中鬼影
当天下午，我负责擦拭二楼的穿衣镜。那是面老式的铜框镜子，镜面有些模糊，能照出人影却看不清细节。我用抹布擦到镜角时，突然看见镜子里多了个小孩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背对着我站在房间角落。他的头发很短，露出后颈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我以为是自己的倒影，可转头一看，身后什么都没有。再看镜子时，那小孩慢慢转过身来——他的脸白得像纸，眼睛大得出奇，嘴角却向下撇着，像是在哭。
我吓得尖叫一声，抹布掉在地上。父亲和 Uncle 冲上楼，镜子里却只剩下我惊恐的脸。"你是不是看错了？"父亲皱眉道。Uncle 却走到镜子前，用手指在镜面上抹了抹，指尖沾了些黑色的粉末："这不是普通的灰尘，是'阴痧'，说明镜子长时间照不到阳气，聚了阴邪。"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又回到阁楼，那个穿蓝布褂子的小孩站在镜子前，手里摇着那枚引魂铃。他转过身，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里不停地念叨："冷...好冷..."
西、墙里的秘密
第三天，父亲决定提前完工。我们在收拾东厢房的墙缝时，Uncle 坚持要把那道裂缝撬开看看。父亲起初不同意，但在 Uncle 的再三坚持下，还是找来了撬棍。
撬开第一块砖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涌了出来。砖缝里塞满了发黑的棉絮和碎布，Uncle 用铁棍拨了拨，突然惊呼一声——棉絮下面，赫然露出一截发白的骨头。
我们赶紧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撬开了半面墙，墙里面竟然真的埋着一具小孩的骸骨。骸骨很小，蜷缩成一团，头盖骨上有个明显的凹痕，像是被钝器砸过。在骸骨旁边，还发现了那枚引魂铃的另一半，以及一块刻着"陈记"字样的木牌。
后来经过调查，真相让人不寒而栗。三十年前，住在老宅的陈姓寡妇确实有个儿子，名叫陈小宝，五岁时突然失踪。邻居们都以为孩子是走丢了，没想到竟是被寡妇的丈夫失手打死，埋在了墙里。后来丈夫畏罪自杀，寡妇受不了打击也疯了，才把房子卖给了爷爷。
爷爷买下房子时，可能知道些内情，所以从来不让我们靠近东厢房和阁楼。那枚引魂铃，应该是寡妇偷偷埋进去给儿子招魂的，却没想到反而锁住了孩子的冤魂。
五、尾声
老宅翻新后，父亲把墙里的骸骨重新安葬在了城郊的公墓。下葬那天，天空一首阴沉沉的，当棺材放入墓穴时，突然刮起一阵风，把坟前的纸钱吹得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正好落在我的脚边，上面印着个模糊的小孩脚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那栋老宅。但每年清明，父亲都会带我去城郊的公墓，给那个素未谋面的陈小宝烧些纸钱。有时在梦里，我还会看见那个穿蓝布褂子的小孩，他不再哭了，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手里摇着那枚不再作响的引魂铃。
后来我问 Uncle，为什么爷爷当初要买那栋凶宅。Uncle 叹了口气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和陈寡妇的丈夫是朋友，可能早就知道小宝的事，买房子一是可怜寡妇，二是想镇住这桩冤案的怨气。只可惜，有些债，不是换个主人就能还清的。"
现在每次经过那条巷子，我都会忍不住朝老宅的方向看一眼。那栋青砖灰瓦的小楼依旧矗立在那里，只是院墙上多了些爬山虎，遮住了当年埋骨的那面墙。但我知道，有些秘密，即使被砖石掩埋，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从墙缝里渗出寒意，提醒着人们，有些罪孽，永远无法被时间冲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