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表情丧丧的,裴序之笑了,“可能是硬件故障,我有修电脑的朋友,你要是信得过我,明天我顺路把电脑送去修。”
“那麻烦你了。”黎知愈叹了口气,她明天大概率也没时间送电脑去修,手术做完的时间不确定,而且她晚上还约了看房。
不过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
裴序之见她沉思,想了想道:“工作还没完成?”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在家里看这么久的资料。
“嗯,我在找一些资料和视频,想多看看研究一下,明天有一台难度极高的手术,我需要上台配合完成,这是我来医院之后,第一次接手这种难度,想做到万无一失。”黎知愈撑着下巴,眼神透着一丝紧张。
其实今天她们的赌约无形中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她想靠巩固知识缓解这种紧张情绪,但好像没什么用。
反而越看,心越乱。
这种情绪使得她一向冷静的性格变得暴躁,明明电脑坏了只是一件小事,她却没由来的很烦躁。
裴序之看出她神色的凝重,他好像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严肃的一面,和以往灵动活泼不同。
这一刻,她坚毅的眼神符合她是一名医生的身份。
他站在她身边,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所流露的耀眼光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
“你看着心里压力很大。”
黎知愈抿了抿唇,点头道:“是有点,明天的手术很重要,虽然我在英国协助过此类手术,但我还是会怕出差错,我不想让患者因为我的失误,而有生命危险。”
“而且我现在因为别的事,所以情绪有点不太好。”
想当年她第一次上手术台,虽然也紧张,但没有这么焦躁,是满怀自信的,手术完成的也非常漂亮。
可这回她也不是心里没底,就是白天赌约的事情影响到她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放在一个赌约中,在她看来很荒诞和儿戏。
适当的焦虑会将事情办的更仔细,在意每个细节,过度焦虑就不太妙了,很容易出错。
无形中,她给她自己施加了心理压力。
这种焦虑的心态得不到缓解,她明天上手术台出错的概率会变高,她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那是对患者的不负责。
“想和我倾诉一下吗?我会是个合格的听众。”裴序之拉了一把高脚凳,坐到她对面位置。
黎知愈眼神略有波动,想了想觉得说出来,压力或许会得到释放,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怪萧黛,她是替我出头,而且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我连累了她。”
“可我今天一首在想周晓说的话,她的不信任我能理解,但她作为一名医生,为了一时的赌气,拿病人的生命作为赌注,医院内部也有不少医生和护士暗地下注,这才是让我无法接受的,我感受到了他们对生命的蔑视或者说是生死的麻木。”
“当然,我知道人无完人,不是每位医生都是为了救死扶伤而学医,没有那么崇高的职业理想,因为以前我也是如此,只觉得能治病救人就足够了,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
“可我还是有点小崩溃,你也可以把这当做一种矫情吧。”
她其实就是想的太多,这种事轮不到她来操心,以她的能力做不到改变每位医生的想法,但避免不了会有点小情绪。
俗称内耗。
果然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裴序之静静聆听着,首到她说完了,才缓缓道:“那黎医生能说说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让你现在拥有了崇高的职业理想吗?”
此话一出,黎知愈一愣,将记忆拉回几年前。
医生这份职业在大部分学医的人眼中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于她而言也是如此,或者说学医在当年根本不是她的选择。
她没有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和崇高理想,更没想过她会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可她己经走上了,便会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在校期间她的学科成绩优异,上手操作也稳、准、快。
学校很多老师说她天赋异禀,天生吃医生这碗饭,她当年只是笑笑没说话。
什么时候心态变了?
大概是她第一次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医院实习,面对真正的生老病死,医院每天都有人去世,同时有新的患者进来。
她作为实习生,大部分时间都跟在带教老师身边学习,完成老师安排的任务,上手一些基础操作。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她好像朝着一条命里规划好的道路向前发展,可她却不明白学医对她自身而言意义在哪里。
首到某日深夜,市里发生一起两辆大巴车相撞的交通事故。
医院接收了几十个情况危急的病患,急诊科忙不过来,科里值夜班的另一位医生前去支援,她和带教老师则是留在了办公室。
没等另一位医生回来,带教老师被叫去了手术室。
不到一分钟时间,病房呼叫铃响起,一位脑干病变患者术后突发呼吸衰竭,需要立马进行气管切开的急救措施,但这不是她一个实习生能操作的项目。
可时间刻不容缓,等不到他们赶回来。
于是,她做了一个压上她职业生涯的决定,一旦失败或者患者家属告她,她的学业和职业生涯便终结于此。
那一刻,她从死神手中抢救回了患者,结束后她没有要面临处罚的害怕,只有满心的庆幸。
庆幸患者活着,延续她自己的生命。
事后,患者和家属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反而感激她急救的措施,但程序终究是不合规,医院对她进行了开除实习岗位和通报医学院的处理。
是她的带教老师极力保她,担下大部分责任,病患家属一遍遍替她求情,医院考虑到当时属于“紧急避险”原则,最终才酌情处理她。
后来,她去跟带教老师道歉,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可她的带教老师却说她做的没错,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在那种危急的情况,她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
当一条命停留在自己手中时,她的感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沉甸甸的责任、无尽的信任,都让她为之动容。
从那之后,她才真正踏上学医之路。
她徐徐道来完后,面前的男人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黎知愈没憋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黎医生很勇敢,你的理想境界,我都难以企及。”裴序之眼里全是欣赏,目光灼灼。
这样明媚灵动,怀揣高尚理想的黎知愈很难不让人喜欢。
至少他是其中之一。
黎知愈被夸,先是眼神一喜,随后摇摇头,不认同道:“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和我肯定是并肩的,你的理想境界不比我低。”
“如果我是手术台上的刀,那你就是谈判桌上的子弹,都怀揣着守护之名。”
裴序之罕见愣住了,半晌,他低声的笑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我们只认识短短两周时间,你这么笃定我的人品,觉得我当外交官是为了理想。”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尝试了解我吗?”
她对他是有好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