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板透过粗糙的棉质长裤,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骨髓。暮色彻底吞噬了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巨大的房间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苏俏俏没有开灯,只是蜷缩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听觉和触感却变得异常敏锐。小腿伤口的刺痛如同永不停歇的警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红肿发炎的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灼痛。那痛感在寂静和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啃噬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微微屈着腿,小心翼翼地卷起裤管。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着,触碰到伤口边缘微微、发烫的皮肤。黑暗中看不见,但那触感清晰地传递着伤口的恶化。没有药,没有处理,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粗糙布料的反复摩擦。李月芹刻薄的警告——“别乱动先生的东西!”——像一道无形的铁闸,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连最基本的自救都成了奢望。
小玲那带着一丝同情的试探,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而短暂。在这座等级森严、人人自危的钢铁堡垒里,一个最低等的女佣,又能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她的“同情”,或许只是出于兔死狐悲的恐惧,一旦触及李月芹的权威,便会瞬间熄灭。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钝刀,切割着意志。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交织,让她昏昏沉沉。意识在冰冷的现实与前世溺亡的窒息感之间沉浮。顾明哲虚伪的深情,苏晚晚恶毒的诅咒,陆雅婷怨毒的眼神,李月芹刻薄的训斥,还有陆靳深那无处不在、如同实质冰锥般的漠然……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混乱地冲撞。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混沌深渊的边缘——
“砰!”
一声极其粗暴、毫无预兆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房门上!
巨大的声响瞬间撕裂了黑暗的宁静,也狠狠砸在苏俏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惊悸让她瞬间从地板上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小腿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忍不住闷哼一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门己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刺眼的光线如同洪水猛兽般瞬间涌入黑暗的房间!巨大的水晶吊灯被点亮,冰冷璀璨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阴影,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暴露无遗,也将蜷缩在角落、脸色煞白、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苏俏俏,赤裸裸地钉在强光之下!
李月芹那张刻板阴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寒霜般的怒意和一种“终于抓到把柄”的冰冷审视!她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壮硕、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保镖!更后面,还站着几个探头探脑、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和鄙夷神情的女佣,包括那个之前“关心”过她的小玲,此刻也低着头,不敢看她。
“苏俏俏!” 李月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带着雷霆般的怒气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劈向苏俏俏,“你好大的胆子!”
苏俏俏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强忍着小腿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惊悸,勉强抬起头,迎向李月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嘶哑干涩:“李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 李月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踏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俏俏的鼻尖,“你还有脸问?!先生书房里那枚祖传的翡翠胸针不见了!就在今天下午!整个二楼,只有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去过书房附近!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
翡翠胸针?偷窃?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俏俏!她去过书房附近?她唯一的活动范围就是花园西侧小径和这个冰冷的房间!李月芹的禁令如同铁律,她怎么可能去陆靳深的书房?!
“我没有!” 苏俏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极致的冤屈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小腿的剧痛却让她身形一晃,又重重地跌坐回冰冷的地板上,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我……我根本没去过书房!我一首待在房间里!李管家,你不能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李月芹刻薄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充满恶意的弧度,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苏俏俏,“整个二楼走廊都有监控!你敢说你今天下午没有鬼鬼祟祟地在书房门口晃悠?!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两个小时前!你趁着先生不在,偷偷摸摸地靠近书房,探头探脑!不是想偷东西是什么?!”
监控?亲眼看见?
苏俏俏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李月芹在撒谎!所谓的“监控”和“亲眼所见”,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目的就是要坐实她“偷窃”的罪名!
是谁?是李月芹自己?还是……因为那碗冰镇银耳羹而对她恨之入骨的陆雅婷?抑或是……花园里那对被她撞破秘密、急于灭口的狗男女?!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会相信她!李月芹是管家,掌握着“证据”和话语权!而她,只是一个被所有人鄙夷、被陆靳深漠视的“替身”!
“我没有!” 苏俏俏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倔强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被冤屈激起的冰冷火焰,声音却因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而显得格外无力,“李管家,你栽赃陷害!我要见陆先生!”
“见先生?” 李月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冷笑,眼神里的轻蔑和狠厉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一个偷东西的下贱胚子,也配见先生?!先生知道了,只会嫌你脏了他的地方!给我搜!” 她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令,对着身后的保镖猛地一挥手!
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立刻如同饿虎扑食般冲了进来!他们动作粗暴,眼神冰冷,带着一种执行命令的、毫无感情的漠然!根本不给苏俏俏任何反抗的机会(她也无力反抗),一人一边,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冰冷的地板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啊!” 小腿伤口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苏俏俏痛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拎着,双脚几乎离地!
“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我就不信找不到那枚胸针!” 李月芹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刻薄的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快意,厉声命令着跟进来的女佣。
女佣们如同得到指令的猎犬,立刻蜂拥而入!她们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鄙夷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动作粗暴而放肆,仿佛在完成一件大快人心的任务!
“哗啦——!”
巨大的衣柜门被猛地拉开!里面那几件粗糙的旧衣被粗暴地拽了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砰!哐当!”
梳妆台仅有的几个空抽屉被狠狠拉开,又重重推回!里面空无一物,但她们依旧不甘心地用手在里面胡乱摸索!
“嘶啦——!”
床铺上冰冷昂贵的深灰色床罩被猛地掀开!枕头被扔到地上!床垫被掀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们甚至粗暴地推倒了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翻检着墙角!踢打着冰冷的墙壁!如同蝗虫过境,将她这个本就空荡冰冷的房间彻底翻了个底朝天!每一件本就少得可怜的、属于她的东西(那几件旧衣,那条染血的围裙)都被粗暴地践踏、翻检!
苏俏俏被两个保镖死死架着,身体悬空,小腿的伤口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仅有的、象征着过去和尊严的物件被肆意践踏、扔弃,如同垃圾般散落一地。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却倔强地不肯再发出一声痛呼或求饶!
“李管家!这里没有!”
“抽屉里是空的!”
“床底下也没有!”
女佣们七嘴八舌地汇报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和焦躁。
李月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里的阴鸷几乎要滴出来。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房间里疯狂扫视,最终,死死钉在了那个孤零零立在墙角、之前被苏俏俏当作凳子坐过的、冰冷的橡木矮凳上!
那矮凳是房间里唯一没有被彻底翻动过的地方。
“搜那里!” 李月芹猛地一指矮凳,声音尖利刺耳,“凳子底下!给我掀开看看!”
一个离得最近的女佣立刻冲了过去。她脸上带着一种即将立功的兴奋,弯下腰,双手抓住矮凳那冰冷坚硬的边缘,猛地用力向上一掀!
矮凳被掀翻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矮凳被掀开的瞬间——
一道温润而冰冷的、如同深潭幽水般的碧绿色光芒,在冰冷璀璨的吊灯光线下,骤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一枚造型古朴典雅、镶嵌着鸽子蛋大小、通体翠绿欲滴、毫无瑕疵的翡翠胸针,正静静地躺在矮凳下方冰冷光洁的地板上!
那碧绿的翡翠,在强光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华,美得令人窒息!此刻却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苏俏俏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瞬间聚焦在那枚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冰冷杀机的翡翠胸针上!
李月芹刻薄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夸张、带着巨大“震惊”和“果然如此”的冰冷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和残忍!
“找到了!” 一个女佣尖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天哪!真的是先生的胸针!”
“就藏在凳子底下!”
“果然是她偷的!贼喊捉贼!”
“真不要脸!下贱胚子!”
佣人们瞬间炸开了锅!鄙夷、愤怒、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射向被保镖死死架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苏俏俏!
苏俏俏的身体在保镖铁钳般的手中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冤屈和冰冷的绝望!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枚散发着幽冷绿光的翡翠胸针,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陷阱!
一个彻头彻尾、精心布置的陷阱!
李月芹!一定是她!或者还有别人!趁她昏沉之际,将胸针塞到了这里!然后,导演了这场“人赃并获”的戏码!
孤立无援!
百口莫辩!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逆流,眼前阵阵发黑!小腿伤口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被冰冷铁手攥紧的窒息感!
“苏俏俏!” 李月芹如同胜利的女王,一步步走到苏俏俏面前,刻薄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冰冷和快意,“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偷窃先生祖传的珍宝!你好大的狗胆!”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苏俏俏的心上!
就在这时——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挡。
一股熟悉的、如同极地寒风般冰冷彻骨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所有的喧嚣和指责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月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巨大的惊恐和敬畏!她猛地转身,身体不由自主地躬了下去。
佣人们更是如同受惊的鹌鹑,瞬间噤若寒蝉,垂头屏息,大气不敢出。
两个架着苏俏俏的保镖也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身体绷紧。
陆靳深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姿态闲适,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他自身那种独特的、如同雪松混合着寒铁的冷硬气场。
他没有看任何人,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寒潭般的眼眸。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如同实质的冰山,瞬间将整个空间都冻结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洗劫过的房间。掠过地上散落的、被践踏的旧衣和那条染血的围裙。掠过被掀翻在地的冰冷矮凳。最后……落在了矮凳旁边、那枚静静躺在冰冷地板上、散发着幽冷绿光的翡翠胸针上。
那目光在胸针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后,他的目光微微上移,极其缓慢地,落在了被保镖半架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小腿裤管上隐隐渗出新鲜血渍的苏俏俏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如寒潭,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探究的兴趣都欠奉。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看待一件意外出现在自己领地内的、碍眼垃圾般的漠然。
那漠然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俏俏仅存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嘶喊,想控诉这无耻的陷害!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陆靳深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
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令人不悦的“垃圾”的存在。
他的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清晰地落在死寂的房间里,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绝对漠然:
“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