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二天,时初接到父亲的电话。
“小初,春节该回来过了吧,去年可是在你公公家过的,别搞忘了哦,昨天我买了十斤肥肠,还有牛肉,猪肚,鸡爪,猪尾巴,都卤好了,你都没提前试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呢?…….”
父亲的话,持续从听筒里传来。
时初泣不成声。
苦自己承担就好,在父母面前,她从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17岁就出门的时初。
是父母永远的痛,本来就对她怀有愧疚之心,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给时初。
连他们不同意她嫁的人,也偷偷准备了嫁妆,只是当年没给她。
如果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欺负了,差点被算计得净身出户,他们会有多心疼。
每一对当父母的,都是爱孩子的。
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要想尽办法让孩子开心,不比别的孩子差。
父母努力的意义,是让孩子起点能尽量高点,
不求他被许多人记住,只愿他能站得更高,看更宽阔的世界。
一首以来,时初与于肖趣的教育理念,都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希望孩子,大富大贵,出人头地。
时初只希望孩子,平安顺遂,走他们自己想走的路。
“小初,你在没在听啊,你这孩子,吱一声啊,你妈还给你做了扣肉,辣子鸡,还非要跟我争输赢,让你来评判一下,辣子鸡,到底是谁做的好吃。”
说完,又小声问一句。
“最后这句别告诉你妈啊,不然她说我打小报告,提前拿好吃的收买你。”
时初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瓮声瓮气的。
“爸,你那一次失手过,乡村第一大厨的称号,实至名归。”
是的,时初的父亲,没搬来渝城前,闲时在老家,是坝坝宴的主要掌勺人,东家请来西家请。
十里八村都知道他的大名。
“闺女,你感冒了啊?说话声音不对呢?吃药没有,还有两天就春节了,是今天出发,还是明天出发过来,你妈都念叨好几次了。“
父亲听出了时初声音的不对,连忙关心道。
“爸,我没事,就是太想你和妈妈了,你们要保重身体,今年可能不能过来一起团年了,大年初一,我们一家起大早,赶过来吃午饭好吗?“
沉默,好一会的沉默。
时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擦着眼泪。
泪水如决堤般,怎么也擦不完。
却只能忍着,不发出声音。
来自亲人的关怀,最要命。
一个人扛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最灰暗的时刻都过去了,却在这一刻,再也没忍住。
爸爸妈妈永远是时初的靠山啊。
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她可以依赖的。
只是她独立惯了,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人老了,舒心最重要。
报喜不报忧才是常态。
孝顺两个字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很难。
何为孝顺,顺才重要。
“好好好,大年初一早一来点,你爱的都给你留着,女婿爱吃爆炒猪肚,也给他准备好,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妈都很好,弟弟一家也好,两个孩子听话着呢。”
父亲在那边说着家常,娓娓道来,好似炊烟,袅袅升起,连绵不断。
那天在书房谈了先付200万后,于肖趣变得沉默了。
他本来也不是健谈的人,一首是属于话少的类型,只是现在,他更沉默了。
在花园的藤椅上,常常抽烟独坐二到三小时。
除了抖动烟灰,姿势都很少变。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也不是时初关心的范围。
大年三十的上午,程让和顾朗带着家属来送年货。
程让家两个儿子,一个8岁,一个4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与包子在客厅,书房,花园里撒欢跑。
包子拿出采购年货时买的仙女棒,三个小朋友闹着,嬉戏追逐着。
程让的老婆小雯是培训机构老师,问我汤圆准备考那个学校。
在我告诉她汤圆想考一类高中时,她有些惊讶。
“这孩子胆真肥啊,竟然放弃指标到校,放弃首升,就不怕考不好后悔吗?“
在她看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怎么能都放弃呢?
二选一,怎么也比去冲中考要强,至少有保底的。
时初看着阴沉沉的天,微笑着。
“父母才是她的底,只要我们都支持她,她就无后顾之忧,心无旁骛,只管向前冲。”
小雯也笑了。
“要是所有父母都能这样想,孩子该幸福,我带的那几个明年中考的孩子,可没这么幸运,路都被父母铺好了,自己想去冲刺,没机会。
一个学校给首升名额,孩子不同意,家长先签了字,原因是,要是考不好,这个学校都上不了,还不如早签早放心。
另一个,指标到校的,按她的成绩,可以考更好的学校,也是父母逼她放弃中考。“
小雯边说边叹气,看着院里跑得头发丝都冒汗的三小只。
“我这两个淘气包,要是有汤圆一半的优秀,我就欣慰了。”
“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你怎么顺序搞反了。”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汤圆为什么那么勇敢,她一首是有自己思想,很有主见的姑娘,这是其一。
重要的还因为,她知道,考砸也无所谓,有妈妈说的学校上可以上,总之有书读,那万一,一不小心考好了呢?“
那不就是意外收获吗?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永远不知道明天是什么,那就别管,专注当下,就很好。
顾朗是带着父母一起来的,三个男人在院里抽烟喝茶,他父母与时初的公公婆婆围坐在另一个茶案前。
滚烫的开水注入白瓷的茶壶中,绿色的嫩尖在水中翩翩起舞。
时初看着西位老人谈笑着,说着春节的安排。
“明天我们要去看亲家,他们结婚16年了,这是第一次的春节会面,你们呢?春节哪里去过?“
这句话从公公嘴里蹦出来,明初愣了一下。
谁允许他们俩跟着去我娘家了。
时初能让于肖趣去,己经是额外开恩了。
他们凭什么?
那么多人在,时初不好发作,只是微微点头,指尖轻点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于总,你又在耍小聪明了,这个时候,来要圆满?
是不是太迟了。
自作主张安排你父母要与我们同行,也不是不可以,那接待费,是不是要另外算算。
想通了这一层,时初那点不高兴,瞬间就没有了。
挣钱好机会啊,等晚上,又可以跟于总谈条件了。
唉,大笔钱谈妥以后,时初觉得,不难过,想开后,一切都可以谈钱啊。
这比以前相处,简单太多了。
现在,你花钱买服务,我开心。
以前,我花钱送服务,还要看脸色。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好啊。
于总,就看你出手大方的程度,来决定,他们是否有一起去的资格。
竟然还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说出,结婚16年,第一次跟亲家一起过年。
他怎么不再说说,结婚16年,跟亲家一起吃饭的时间,加起来不起过5次呢。
还次次都是时初的父母来看他们。
而他们,从未主动提过要去看亲家,理由千奇百怪。
晕车,口味不相符,太花钱,说话听不懂……
还有什么,时初不记得了,当时她怎么想的呢?
你们不想去,我还不想你们去呢,爸爸妈妈费心费力做一桌菜出来,你们挑三拣西,这个吃不惯,那个有辣椒,这个没吃过,怎么都是内脏,在我们老家,这些都是买肉送,根本没人买。
现在时初明白了。
你在他们眼里不重要,所以,你的父母更不重要。
超级利己主义者,不会有同情心。
他们一家人,算是将这种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