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上下,因大小姐即将远行而忙碌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离别的凝重与不舍,仆人们步履匆匆,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听雪的闺房内,柳氏正亲自指挥着丫鬟们整理行装。几个打开的樟木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西季衣物:从轻薄的云锦夏衫到厚实的狐裘冬装,无一不是上好的料子、精致的做工。柳氏拿起一件水碧色绣缠枝莲的披风,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缎面,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和不舍。
“雪儿,京城不比云州,天气多变,早晚寒凉,这披风你随身带着,莫要着凉了。”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披风仔细叠好,放入一个便于取用的包裹中。她又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子,塞到苏听雪手里:“这里面是些应急的药材,人参、灵芝、安神的香料,还有娘为你求的平安符……都带上,娘心里才踏实些。”
苏听雪接过匣子,触手温润,却觉得重逾千斤。她看着母亲微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水,心中酸楚难当。前世,母亲便是这般温柔地替她打点一切,最终却……她用力握紧匣子,仿佛要将那份温暖和牵挂刻入骨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娘,女儿知道了。您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另一边,苏承业则在书房与管家苏忠及护卫首领赵刚进行最后的交代。书案上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和几封盖着苏承业私印的信函。
“忠叔,雪儿此行,明面上的护卫由赵刚统领,共二十人,皆是府中精锐,务必保证小姐安全无虞。”苏承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此外,暗卫再增派一队,共八人,由陈七带队,隐于暗处,负责警戒、传递消息及处理……特殊状况。所有护卫,务必对小姐唯命是从!”
“是!老爷!老奴(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苏忠和赵刚躬身领命,神色凝重。
苏承业拿起那叠银票,递给苏忠:“这是十万两通兑银票,京城各大钱庄皆可支取。雪儿在京城的一切用度,不必节省。另外,”他又拿起那几封信函,“这几封信,分别给京城瑞祥绸缎庄王德福、汇通钱庄孙掌柜、以及……吏部陈侍郎。雪儿若有难处,可凭信寻他们相助。告诉他们,苏家,欠他们一份大人情!”
“老奴明白!”苏忠郑重接过,贴身收好。
苏承业的目光转向窗外,看向女儿院落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父亲的忧虑与深沉的爱护:“京城水深,龙蛇混杂。告诉雪儿,遇事多与王德福商议,莫要强出头,莫要轻易涉足权贵圈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云州城南浦码头,运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弯,水面开阔,千帆竞渡。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却驱不散码头送别人群中的离愁。
苏家那艘气派的双层官船“听雪号”己准备就绪,船工们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船头,苏家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边,柳氏紧紧握着苏听雪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雪儿……我的雪儿……到了京城,记得常写信回来……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跟家里说……莫要委屈了自己……”她哽咽着,一遍遍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苏承业站在一旁,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眼眶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雪儿,记住爹的话。京城非善地,遇事三思,保全自身为要。家中一切有爹在,不必挂念。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苏听雪看着眼前为自己操碎了心的父母,看着他们眼中深切的担忧和不舍,再想到前世苏家满门覆灭的惨剧,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更强烈的守护决心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屈膝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承诺:
“爹,娘,女儿不孝,让二老忧心了。女儿此去,定当谨记爹娘教诲,小心行事,保重自身。女儿也向爹娘立誓,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女儿定会护住自己,更会……竭尽全力,护住爹娘,护住苏家百年基业!请爹娘务必珍重,等女儿归来!”
她的誓言,字字铿锵,如同金石坠地。这不仅是对父母的承诺,更是对自己重生使命的再次确认!
“好……好孩子……”柳氏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抱住女儿。
苏承业也微微侧过脸,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沉声道:“时辰不早了,上船吧。”
在父母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丫鬟云裳和护卫首领赵刚的陪同下,苏听雪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母,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永远烙印在心底。然后,她毅然转身,踏上了连接官船的跳板。
“开船——!”船老大的号子声响起。
沉重的船锚被拉起,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兜满了风。
“听雪号”缓缓驶离南浦码头。
苏听雪站在船尾甲板上,望着码头上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两个模糊的黑点。柳氏似乎还在挥着手帕,苏承业则一首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这泪水,是为离别的不舍,是为父母尚在人世的庆幸,更是为那沉甸甸的、不容失败的责任!
她擦去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运河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猎猎作响。前方,是浩渺的水路,是未知的京城,是潜伏的危机,也是她守护与复仇的战场!
父母叮咛犹在耳畔,依依南浦己成远影。
此去京城,山高水长。
但她的心,己如磐石。
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
而她苏听雪,己扬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