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残阳如血,将运河染成一片凄艳的赤金。“听雪号”官船缓缓驶入一段两岸山崖陡峭、河道狭窄的险要河段。此处名为“黑蛟峡”,水流湍急,暗礁隐伏,白日行船都需格外小心,夜间更是凶险。船老大经验丰富,下令收起部分船帆,减缓速度,寻找合适的泊位准备过夜。
最终,船只在峡谷中段一处水流稍缓、背靠陡峭石壁的河湾抛锚停泊。此地避风,却也显得格外阴森。两岸黑黢黢的山崖如同巨兽蛰伏,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船只笼罩其中。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几分回响。
苏听雪站在二层舱室的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嶙峋的山影,心头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白日里那场虎头蛇尾的“水匪”骚扰和那张匿名的威胁纸条,绝非偶然。这黑蛟峡,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
“赵刚,陈七,”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今夜,务必加倍警戒!所有护卫,人不解甲,刀不离手!暗哨布于船顶及两侧山崖高处(若可能),重点监控水面和两岸动静!”
“是!小姐!”赵刚和陈七凛然领命,立刻下去部署。整个“听雪号”如同绷紧的弓弦,陷入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戒备状态。
苏听雪自己也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劲装,将一把锋利的匕首贴身藏好。云裳被她严令留在最坚固的内舱,由两名护卫保护。她则选择留在视野相对开阔的二层舱室,以便随时应变。
夜色渐深,峡谷中万籁俱寂,只有水声和风声呜咽。月光被高耸的山崖遮挡,只有零星的星子洒下微弱的光芒,更添几分诡谲。
子夜时分,正是人最困倦松懈之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爆发!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的夜幕!数十支燃烧着火焰的火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从两岸陡峭的山崖上、以及幽暗的水面方向,骤然射向“听雪号”!
“敌袭——!火箭!保护小姐!”赵刚的怒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瞬间,船体多处中箭!干燥的木质甲板、船帆、缆绳遇火即燃!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将漆黑的峡谷映照得如同白昼!船工们惊恐的尖叫、护卫的怒吼、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场面瞬间大乱!
“灭火!弓弩手反击!找出敌人位置!”赵刚临危不乱,一边指挥灭火,一边组织反击。护卫们训练有素,一部分人迅速扑打火焰,另一部分则凭借船舷掩护,朝着火箭射来的方向猛烈还击!
然而,袭击者显然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
“轰!轰!”几声闷响,几条蒙着黑布、船头包着铁皮的小型快艇如同幽灵般从阴影中高速冲出,狠狠撞在“听雪号”的船舷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船身剧烈摇晃!
“登船!杀!”伴随着凶悍的呼喝,数十条矫健的黑影,如同猿猴般甩出飞爪钩住船舷,动作迅捷无比地攀爬而上!他们清一色身着紧身水靠,黑巾蒙面,只露出凶光毕露的眼睛,手中兵刃寒光闪闪,赫然是制式的钢刀和短弩!行动间配合默契,杀气腾腾,绝非白日里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是硬点子!结阵!挡住他们!”赵刚瞳孔一缩,心沉到了谷底!他怒吼着,挥舞钢刀率先迎上!精锐护卫们立刻结成战阵,与登船的蒙面人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甲板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苏听雪在二层舱室看得真切,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些袭击者目标极其明确——他们分出小股精锐死死缠住赵刚和护卫主力,而大部分人手则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朝着通往二层舱室的楼梯猛攻!目标首指她苏听雪!
“保护小姐!”陈七带着数名暗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杀出,截住了冲向楼梯的敌人。暗卫身手更高,招招致命,瞬间放倒几人。但敌人数量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楼梯口狭窄,暗卫虽勇,也渐渐被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砰!”一支强劲的弩箭穿透窗棂,擦着苏听雪的脸颊飞过,狠狠钉在她身后的舱壁上,箭尾兀自颤动!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小姐小心!”一名护卫扑过来挡在她身前,却被另一支弩箭射中肩胛,闷哼倒地。
楼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护卫的怒吼和惨叫声不断传来。赵刚被数名高手围攻,身上己挂彩,怒吼连连却难以脱身。陈七等人也被分割包围,苦苦支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焰的焦糊味。
苏听雪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到下方甲板护卫死伤惨重,登船的敌人越来越多,如同黑色的潮水,正一步步淹没她的防线。通往她舱室的楼梯,眼看就要失守!
寡不敌众!
护卫们己经尽力,但敌人太强,人数太多,目标太明确!这绝不是普通的劫掠,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势在必得的刺杀!
是谁?宋世钊?他刚到京城,如何能调动如此精锐的死士?江南的竞争对手?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和胆量?还是……更早被惊动的敌人?比如,她接触裴夜寒、点破案件关键的行为,是否己经触动了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小姐!顶不住了!快走!”陈七浴血奋战,嘶声喊道,他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楼梯口传来敌人沉重的脚步声和狞笑声,越来越近!
苏听雪的目光扫过燃烧的船舱,扫过下方惨烈的战场,最后落在窗外那漆黑如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跳下去,九死一生,但留在船上,落入这些明显要置她于死地的凶徒手中,绝对是十死无生!
电光火石之间,苏听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推开护在身前的受伤护卫,冲到窗边!
“云裳!待在舱底别出来!”她最后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双手抓住窗框,纵身一跃!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巨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涌来,耳中充斥着沉闷的水流声。她奋力挣扎着向上浮去,肺部的空气急剧消耗。
就在她即将破水而出的瞬间——
“在那里!跳河了!放箭!射死她!”岸上和水面快艇上,同时传来敌人气急败坏的吼声!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朝着她冒出水面的位置,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