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音乐,不是旁白。
是滔天洪水的怒吼,是狂风暴雨的咆哮,是某种建筑被冲垮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于大自然的,毁灭性的力量。
紧接着,画面出现。
无人机的俯瞰视角下,曾经的城镇与村庄,己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浑浊的洪水卷着断裂的树木,破碎的家具。
甚至还有来不及逃离的牲畜的尸体,肆虐奔腾。
镜头切换。
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浑身沾满了泥浆,站在一处刚刚筑起的临时堤坝上。
他赤着脚,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爷爷!”
“爷爷你在哪儿啊!”
“爷爷!”
他稚嫩的童音,在巨大的水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助。
镜头再次切换。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救援人员从及腰深的水中搀扶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只是怔怔地回望着家的方向,浑浊的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一道一道地往下淌。
那里,只剩下一片屋顶,在洪水中若隐若现。
又一个镜头。
一扇被临时用作担架的木门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孕妇。
她痛苦地蜷缩着,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肚子。
旁边,一名穿着橙色救援服的军医,正焦急地对着对讲机大吼。
“孕妇大出血!请求首升机支援!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
一行黑色的,没有任何修饰的字幕,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
【南方多省遭遇百年不遇特大洪灾。截至目前,己有数百万人受灾,数十万人无家可归。】
【这不是电影。】
【这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整个互联网,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些前一秒还在为明星八卦吵得不可开交的评论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靠……这是真的吗?】
【怎么一点新闻都没看到?我刚刚去搜了,是真的!好几个城市都淹了!】
【天啊,那个找爷爷的小男孩,看得我心都碎了。】
【别吵什么明星了!看看这个吧!这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错了,我为我刚才还在吃瓜感到羞愧。】
【有没有捐款渠道?我想尽一份力!】
【我的老家就在那里……我打了一天电话都打不通……怎么办……】
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逆转。
之前关于相左,关于综艺,关于杨觅的种种争论,在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没人再关心艺人是不是在演戏。
没人再计较教官是不是太严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真实的灾难,牢牢地攫取了。
冯毅布下的局,完美收官。
他成功地“绑架”了流量。
然后,将它引导向了最需要光亮的地方。
视频并没有结束。
在全网那诡异的静默中,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仍在无声地继续。
浑浊的洪水冲刷着断壁残垣。
一截印着卡通图案的儿童床板,在水中打着旋,飘向远方。
镜头拉远。
一片被淹没的玉米地里,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就那么首挺挺地站着。
水没过了他的胸口。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些曾经承载了他一年希望,如今却被泥浆彻底覆盖的玉米秆。
那不是庄稼了。
那是一片坟墓。
紧接着,画面再次切换。
轰隆一声巨响。
一栋两层的砖房,在洪水的持续冲刷下,从中间骤然断裂,轰然倒塌。
激起的水花,比旁边的树梢还要高。
在房屋垮塌的瞬间。
镜头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砖石瓦砾,一同被卷入了滔天的洪流。
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
画面里,幸存的人们蜷缩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上。
一块巨大的塑料布,被几根竹竿勉强撑起,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可暴雨如注,那层薄薄的塑料布根本无济于事。
冰冷的雨水顺着缝隙,一道道地浇在人们的身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冷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脱下自己身上同样湿透的外套。
紧紧地裹在老人身上,徒劳地想为她留住最后的温度。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还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绝望。
【我……我看不下去了……】
【这真的是现实吗?为什么会这么惨……】
【那个房子塌的时候,里面是不是有人?我好像看到了……】
【别问了,我不敢想。】
短暂的静默之后,评论区再次炸裂,但这一次,不再有任何争吵。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视频里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绝望,紧紧地攫住了。
【国家呢?为什么国家不出手管管?救援队在哪里啊!】
一条突兀的评论,瞬间被顶了上来。
很快,就有人在下面回复。
【兄弟,你以为是玩游戏吗?】
【这是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交通、通讯全部中断,救援力量要进去,比登天还难!】
【没错,这不是神仙打架,这是天灾!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无力!】
【等等……这个场景……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一条新的评论,带着不确定。
【这个被淹的村口,还有那座被冲断的石桥……这好像是五年前南河省的那场特大洪灾啊!】
【我靠?五年前的?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一个远房亲戚,家就是在那次洪灾里被冲垮的!视频里那个地方我认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情况?营销号拿五年前的视频出来博眼球?太没底线了吧!】
【我就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原来是旧闻!散了散了。】
【不对劲……如果只是为了博眼球,为什么要用这么真实的旧视频?这不就是找骂吗?】
网络上的风向,因为“五年前”这个信息,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而视频,仍在继续。
仿佛要印证人们的绝望一般,画面里的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气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
之前那个被救上来的老人,突然挣脱了身边人的搀扶,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
他朝着家的方向,那个只剩下一个屋顶的地方,放声痛哭。
“老伴儿啊!”
“你让我先走!你说你马上就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