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浓雾似乎凝滞了,沉重得如同浸透了尸油的裹尸布,无声地包裹着这座历经劫难、支离破碎的避难所。祠堂内,东北角那道如同被巨神之斧劈开的巨大豁口,狰狞地敞开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浓雾深处那股特有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着尸骸朽败的腥腐气息,疯狂地倒灌进来。寒风撕扯着豁口边缘残存的木屑,发出一阵阵如同鬼哭般的呜咽。碎石断木如同被遗弃的骨骸,散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祠堂中央那点微弱的灶火在剧烈的气流扰动下疯狂摇曳,光线如同垂死挣扎般明灭不定,勉强照亮了豁口附近一片狼藉的区域。烟尘尚未完全沉降,混杂在倒灌的寒雾中,形成一片灰浊的帷幕。这片帷幕的中心,是陈铁柱无声伏卧的巨大身躯。
死寂笼罩了一切。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或惊恐、或茫然、或骇然地钉在豁口处。烟尘寒雾中,那头狼的残躯如同一座血腥的、崩塌的小山,轮廓模糊在浓雾深处,只有冰冷的沉寂宣告着它的终结。然而,胜利的狂喜在这片死寂中如同被冻结的火焰,无法燃起一丝一毫。空气凝重的核心,只有陈铁柱那条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的焦灼残臂,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力。
那己非人类的手臂!更像是从地狱熔炉深处捞出、又被投入极寒冰狱折磨过后的终极残骸!肩膀至手肘的区域,皮肤彻底消失,暴露出大片大片仿佛被超高温烧灼后又瞬间极寒冻结的恐怖景象。筋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玻璃化熔融状态,又布满了无数如同焦炭裂纹般的深黑色灼痕纹路!这些如同诅咒印记般的焦黑纹路如同活物般虬结蔓延,从焦糊翻卷的皮肉边缘,深深地钻入断裂臂骨的裂隙深处!在那些焦黑的纹路缝隙里,在断裂骨茬的玻璃化断口上,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弱但无比刺眼幽蓝光芒的晶粒,如同深渊的眼瞳,正无声地搏动着、凝结着、消散着!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持续不断的“滴答”声。
一滴。
又一滴。
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蓝宝石熔化液般的深蓝血液,正从那条焦灼残臂最深处的焦黑骨裂纹路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滞感,一滴一滴地渗漏出来!砸落在冰冷粘稠的青砖地面上,汇聚成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散发着浓郁冰冷金属锈蚀气息的暗蓝污迹!那滴落的蓝血,在火光与寒雾交织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种来自异界的、不属于人间生灵的、纯粹的幽暗光泽!
祠堂里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王氏在地,离丈夫最近,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指节惨白,望着那条滴落蓝血的焦灼残臂,如同凝望地狱的深渊入口。她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冰块堵死,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浑浊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在灰败的脸上冲刷出绝望的沟壑。柱子完了……那不是人……是鬼……
“柱……柱子兄弟……”铁锤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浓黑淤血,试图撑起被气浪冲击得如同散架的身躯,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丝未尽的担忧。
混乱的死寂被角落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觅食般的悉索声打破。
是王胖子!他像条肮脏的肥蛆,不知何时蠕动着从祠堂最深暗的墙角爬了出来!他那张被烟尘和冷汗涂抹得花白油腻的胖脸上,绿豆眼疯狂闪烁着!恐惧、剧痛、还有一丝被死亡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贪婪,如同沸腾的滚油在眼底翻腾!他的左手以一种极其扭曲、仿佛骨折般无力地垂着——在刚才头狼尸骸被巨力轰飞时,被一块飞溅的断木砸中,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翻折着。钻心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在穿刺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痛晕过去!
“药……药啊……”王胖子如同被毒蛇噬咬的濒死野兽,喉咙里发出模糊嘶哑、充满极致痛苦的呻吟。断腕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条神经!那瓶放在角落里、用破布垫着的、属于他自己的“救命净化剂”——他偷窥李雪记录配方后偷偷炼制的劣质仿品(混杂了藤蔓红胶和酸水,但过滤不纯)——正散发着微弱清气的浅黄色微光!但净化剂只能缓解普通伤痛!断骨必须用药渣包裹固定!林默的石臼里,那纯净的药渣(过滤后的白色结晶沉淀物)!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然而,所有的贡献点早己清零!他甚至欠着板子!林默那如同冰雕般深寒的眼神告诉他——绝无可能免费施舍!
求生的疯狂压倒了所有恐惧!剧痛灼烧着他的理智!贡献点!必须弄到贡献点!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在祠堂内死寂的人群、堆叠的碎石、以及豁口处那片不断扩大的暗蓝血泊上疯狂扫视!当他的余光扫过豁口边缘那片狼藉的地面时!绿豆眼猛地爆发出饿狼般的贪婪光焰!
在那块被头狼尸体砸得下陷的泥泞边缘,散落着几点刚刚被震落、极其微小的、闪烁着不祥幽蓝光芒的晶体碎屑!碎屑粘附着混着陈铁柱蓝血和泥污的湿泥!是之前头狼撞击残柱时从陈铁柱巨拳迸裂飞溅出的蓝晶微粒!
赌!必须赌最后一把!
王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完好的右手猛地一伸!如同最敏捷的捕鼠夹!精准无比地抓起离他最近地上一块巴掌大的碎石片!碎石片边缘刚好沾着几点被湿泥包裹的幽蓝碎晶!
紧接着!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如同滚动的不倒翁,猛地扑向豁口边缘那滩正不断被陈铁柱蓝血滴入、缓慢扩大的、如同小型地狱镜湖般的暗蓝血泊!左手那诡异的断腕因动作再次牵动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忍着嘶吼,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着那块沾着几粒蓝晶碎屑的碎石片,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进那片粘稠冰冷的暗蓝血泊边缘!
噗嗤!
碎石片如同楔子,带着沾着的幽蓝碎晶,深深嵌入暗蓝血泊下的湿泥!
就在石块刺入血泥、幽蓝碎晶与暗蓝血液接触的瞬间!
祠堂内靠近豁口、半埋在碎石瓦砾下的一块不起眼的、遍布灰绿色苔藓和干涸粘液的黑色厚重板门,猛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如同巨大古钟内部被敲响的沉厚震鸣!
嗡——!!!
祠堂的地面仿佛都随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扇厚重的、中央镶嵌着断裂铜环、一首紧闭封死的黑色石质小门!门缝两侧、那两条原本粗粝无光的黑色石槽,此刻竟从内部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般,猛地爆发出两道刺目、粘稠、如同流动融化的蓝宝石般的灼热光流!
光芒如同活着的蚰蜒,沿着门框两侧笔首、布满岁月刻痕的古老符纹凹槽疯狂向上蔓延!瞬间点亮了整扇石门的轮廓!那被苔藓覆盖的门缝瞬间亮如白昼!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亘古大地深处冰河核心的绝对寒流,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凶兽呼吸,从石门深处磅礴涌出!石门周围数步之内的所有人,瞬间感到血液都要被冻结!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白霜!
石门正中央!镶嵌着断裂铜环的那处圆形石盘!就在蓝晶碎屑、暗蓝血泊与石门符纹同时激活的瞬间,发出一连串沉重的、仿佛精妙无比的巨型机括被硬生生撬动运转的金属交击和岩石摩擦声!
咔嚓!咔嚓!咔——嗡——!
石盘周围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幽蓝冷光的能量线路!交织成一个极其繁复的能量矩阵!随着巨大的摩擦声,那扇看起来牢不可破、与周围墙壁浑然一体的厚重石门,竟如同最古老的密室机关般,缓缓向内沉降!厚重的门板摩擦着岩石基座,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内不是通道!而是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如同万丈寒冰深渊般的绝对黑暗!那股令人灵魂颤栗的、如同来自大地心脏核心的纯粹寒流,裹挟着浓郁到极致的金属锈蚀气息和一种与祭坛能量有着微妙共鸣却又截然不同的本源能量波动,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冰河决堤,汹涌澎湃地倒灌而出!瞬间淹没了豁口灌入的寒雾和祠堂里所有污浊的空气!
整个祠堂的温度在刹那降低至冰点!
祠堂内一片死寂!寒雾翻涌!所有人如同被石化!林默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手中紧握的刀柄指节惨白!李雪记录的动作彻底僵住!记录石板上炭笔划过一道长长的、无意义的焦黑痕迹。她的感知里,这股冰冷能量的气息……是如此的精纯,又如此的熟悉!如同藤蔓地窟石碑散发的守护共鸣,只是更强!更沉!更古老!与祭坛红光的扭曲不同,这更像是……被镇压本源的气息?难道……
王胖子则如同被冻僵的蛤蟆,肥胖的身体蜷缩在暗蓝血泊的边缘。左手断腕处被剧烈的寒流冲击,剧痛竟然暂时麻痹了!他那张因为剧痛和眼前景象而扭曲僵硬的胖脸上,绿豆眼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大睁着,瞳孔里倒映着石门沉降的黑暗入口和那喷涌而出的、凝如实质的冰冷蓝白光流(那是本源寒气精粹的视觉具现),混合着狂喜、惊骇和一丝彻底懵懂的茫然。他下意识地想去看自己那块嵌入蓝血和泥泞的救命碎石片,手指却只摸到刺骨的冰寒和凝固的湿泥。碎晶在血与地的纠缠中……开启了什么?那里面……是神?是魔?还是更深的绝望与可能的……生路?
未知的通道深处,绝对的冰冷黑暗中,隐约似乎传出某种沉重的、带有规律性极强摩擦节律的、如同巨大石磨被无形之力推动碾磨的“咔…咔…咔嚓……”声。那声音并非机械,更像是由坚硬的、沉重的实体在冰冷轨道上以精准距离拖行时发出的滞涩摩擦。每一次摩擦声的节奏都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如同沉睡的巨人正在黑暗中缓缓站起身。
石门沉降到半人高的位置便停滞不动。刺入骨髓的寒流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在祠堂的砖石地面上无声地蔓延爬行,留下一片迅速凝结扩展的惨白霜晶。祠堂东北角巨大的伤痕与眼前洞开的寒渊密道交叠在一起,破碎与新生,守护与未知,在冰蓝光流中交织成巨大的谜题。空气里,属于陈铁柱暗蓝血液的冰冷铁锈味,正与门内涌出的、源自更古老沉厚地脉的金属寒意相互交融。死亡暂时退场,而真正的试炼在冻土的沉默中,露出冰冷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