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了,灰白的光从破庙的窟窿眼儿挤进来,勉强能看清草堆里那截“枯木”的轮廓。张三丰那点气息,细得跟蜘蛛丝似的,王峰把耳朵贴他嘴边都差点听不见动静。老头子枯爪抖得像风中落叶,颤巍巍抬起来,指头尖儿戳了戳王峰心窝子的位置。
“修……” 声音漏风,“道……为……何?”
王峰一愣,看着老头子额头上那道新鲜出炉、还沁着黑血的狰狞裂口(昨晚魔爪闹的)。脑子里瞬间跟开闸泄洪似的——那水里钻出来要掏心的溺死鬼女娃!山下元兵鞭子下蜷缩的老农和满脸血的孩子!师父那枯袖子一拂就把他死死摁地上的憋屈……
一股邪火蹭的冲上脑门!
他蹭地站起来,腰板挺得倍儿首,眼珠子瞪得溜圆:“为啥?就为这个!”
手指头差点戳破庙顶,声音贼亮,带着股豁出去的莽劲儿:“护人!护老子想护的人!”
“山底下挨鞭子的!被抢走最后一口饭的!还有那被逼得跳崖的傻子(指了指自己鼻子)!”
“这操蛋世道!老子修道!”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拍得梆梆响:
“就为了有一天!拳头够硬!能把这帮狗日的掀翻!”
“能护住山下那些没惹谁就吃鞭子的乡亲!”
“能护住……”
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看向草堆里那截枯木似的师父,眼神有点涩,“……护住您这样,都快咽气了还想着护犊子的……好人!”
“护住这破人间……本不该他娘的受的这份罪!”
王峰吼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喘气。破庙里就剩下他的回音嗡嗡响,和屋顶滴答的漏水声。
草堆里,死寂。
就在王峰以为师父又“掉线”了的时候——
张三丰那双浑浊得跟蒙了万年锅底灰的眼珠子,猛地、极其剧烈地……缩了一下!像平静的死水潭子被砸进块巨石!
枯槁的脸上没啥肌肉动弹,可他那深陷得能养鱼的眼角……
一滴!浑浊粘稠、颜色暗红得近乎发黑、像熬过了头的猪油膏子似的东西……
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艰难……从眼缝里挤了出来!
顺着那枯树皮似的、蜡黄蜡黄的脸颊……
极其缓慢地……
一点一点……
艰难地……往下……
拖出了一道刺目、粘稠的暗红泪痕!
血泪?!
王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卧槽?这啥?老张头听感动了?!
那干裂得如同龟裂土地的枯嘴唇,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挤出两个破碎的气音:
“好……”
“……好……”
血泪还没流到下巴颏!
枯爪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猛地探出!一把死死攥住了王峰的手腕!那爪子冰得跟刚从冰窟窿捞出来似的!力道大得王峰差点以为腕骨要裂!
那沾着暗红血泪的枯指,毫不犹豫地,就往王峰摊开的、热乎的手掌心杵去!
以血泪为墨!
以手心为纸!
指尖带着一股子惨烈的决绝,在掌心疾走如风!
唰唰唰!
快!快得只留下道道带着暗红光泽的残影!
王峰只感觉掌心一阵麻痒刺痛,眼睁睁看着一个奇形怪状、弯弯绕绕、像两条黑泥鳅拧成麻花、又在原地画圈圈似的图案(还泛着暗红血光)在自个儿手心飞快成型!
“此……” 张三丰喉咙里如同堵着血块,嘶哑难辨,“……乃……老道……所有……家底……”
“太极……真……”
枯指的力道越来越大,戳得王峰掌心生疼!
“……引气……”
“……淬体……”
“……皆……”
“……可……”
最后一个“藏”字还没挤出来!
枯爪上那股如同回光返照的惊人力量瞬间消散!颓然滑落!咣当一声砸在旁边的破瓦片上!
张三丰整个身子像瞬间被抽了筋的癞皮蛇,软绵绵地向后一倒,彻底瘫进枯草堆里,没了声息。只有眉心那点微不可察的光,证明这堆枯草里还有一丁点活气没散干净。
王峰傻愣愣地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副奇丑无比(自认为)、还微微发烫的暗红“双麻花搅团纹身”。
再低头看看草堆里彻底“歇业”、人事不省的师父。
又看看掌心那热乎的印子。
“老张头憋了半天大招……就整了个这?”王峰嘴角抽搐,感觉有点亏,“这纹身去夜市摆摊收十块钱都够呛吧?”
不过……
他攥了攥拳头,掌心的印子似乎在微微发烫,和丹田里那丝懒洋洋的“真种”冰流隐隐有些呼应。
道心?护人?
王峰挠挠头:“行吧!管他娘的!反正这老道把命都豁出去了!莽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