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山风像无数把钝刀子,持续不断地切割着林默在外的皮肤。失重感带来的眩晕和恐惧攫住了他全部心神,耳边是风灌入峡谷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哭嚎。下方,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深不见底。
**噗通!**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立刻传来。他重重砸在一片湿滑、柔软又富有弹性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下的东西承受不住冲击,发出沉闷的断裂声,将他弹开,又滚落下去。
是厚厚的藤蔓和腐败的落叶层!它们层层叠叠,覆盖在倾斜的崖壁底部,形成了一层天然的缓冲垫。林默大口喘着粗气,浓重的腐殖质气味混合着血腥味首冲鼻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他挣扎着想动,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剧烈的翻滚中再次撕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破烂的衣衫。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可能摔断了。额头火辣辣的,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脸颊流下。
黑暗,冰冷,剧痛,还有那灭门之夜的血色画面和峰叔最后推他下崖时决绝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恐惧、绝望、撕心裂肺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爹…娘…峰叔…”他蜷缩在冰冷的落叶腐泥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泪水混着血水滚落。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痛楚。怀中的玉佩紧贴着心口,那冰冷的触感似乎成了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沙沙”声,突兀地从离他不远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某种滑腻的东西在落叶层上缓慢爬行。但在林默此刻高度紧绷的神经和死寂的环境中,无异于惊雷!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冰冷的危机感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悲伤与痛苦!
他猛地屏住呼吸,强忍着剧痛,努力睁大被血糊住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了起来。那光芒冰冷、残忍,不带一丝温度,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借着崖顶漏下的极其微弱的一线天光,林默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一条足有水桶粗细的巨蟒!它通体覆盖着暗褐色的鳞片,几乎与周围腐烂的藤蔓融为一体,三角形的蛇头上,冰冷的竖瞳锁定了他,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一股浓烈的腥膻气味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盘踞在崖底不知多少年的凶物!它显然被林默坠落时巨大的动静和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将他当成了送上门的美餐!
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比面对黑渊殿杀手时更加原始和冰冷!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想逃,腿断了;想喊,喉咙里堵着血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蛇头,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缓缓逼近,张开的巨口里,是两排闪着寒光的倒钩状毒牙!
巨蟒的耐心耗尽,蛇头猛地一缩,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腥风扑面!巨大的蛇口足以将他半个身子吞下!
“不——!”林默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猛地一滚!
“咔嚓!”他原本躺卧的地方,一根粗壮的腐木被巨蟒恐怖的咬合力瞬间绞碎!木屑纷飞!
林默虽然避开了致命的一咬,但剧烈的翻滚动作彻底撕裂了他的伤口,鲜血喷涌,断腿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他滚到了崖壁根部,冰冷的岩石抵住了后背,再无退路!
巨蟒一击不中,竖瞳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暴戾。它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扭转,再次锁定了这个顽强挣扎的猎物。蛇头高昂,再次做出攻击姿态,那幽绿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食欲。
这一次,林默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他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胸口的衣襟,那冰冷的玉佩仿佛是他最后的慰藉。
就在巨蟒即将发动致命扑击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林默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陡然从他紧握的胸口位置传出!
贴在心口的“源初阴阳佩”,在他濒临死亡极限的绝望与恐惧刺激下,终于第一次主动有了反应!
一股冰寒与温暖交织的奇异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从玉佩涌出,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猛地窜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
这感觉来得极其突兀,并非纯粹的力量灌注,更像是一种……引导!
林默的右手,那只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本应毫无知觉的右手,竟在玉佩那股奇异波动的牵引下,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精准与速度,猛地向前探出!
目标,正是那巨蟒扑击时,暴露在眼前、覆盖着细密鳞片的咽喉下方,一处极不起眼的、颜色略浅的三角区域!
噗嗤!
林默的手指,带着他残余的所有力气和玉佩赋予的那一丝奇异引导,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油脂,精准无比地捅穿了那片看似坚韧的鳞片,深深没入了巨蟒的咽喉深处!一股滚烫粘稠的蛇血瞬间喷溅而出,淋了他满头满脸!
“嘶——嗷——!!!”
巨蟒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剧痛,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曲、翻滚,粗壮的蛇尾如同巨鞭般狠狠抽打在崖壁和地面上,碎石飞溅,落叶狂舞!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巨蟒濒死的疯狂惊呆了,完全忘记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沾满蛇血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滑腻、温热和……一种极其微弱、如同细丝般被强行拉扯的感觉。
嗡!
玉佩再次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这一次,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吸力,透过林默插入蛇喉的手指,骤然爆发!
那感觉极其诡异。林默感到自己插入蛇喉的手指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巨蟒体内那股狂暴、混乱、充满了野性生命力的能量,正被这漩涡强行撕扯、剥离,顺着他的手指,逆流而上!
这股能量极其驳杂,充满了暴戾的和冰冷的阴寒气息,冲入林默手臂的瞬间,就带来一阵剧烈的撕裂痛楚,仿佛要将他的经脉寸寸撑爆!这股力量太过野蛮,远非他这重伤濒死的身体所能承受!
“呃啊!”林默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就在这狂暴的能量即将彻底摧毁他脆弱经脉的刹那——
嗡!
紧贴心口的玉佩第三次震动。一股温润、中正平和的暖流如同清泉般及时涌出,瞬间包裹住那狂暴涌入的巨蟒生命能量。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玉佩仿佛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调和之力。那股暴戾、混乱的巨蟒生命能量,在接触玉佩暖流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强行分解、转化!那股冰冷的阴寒被中和,暴戾的被剥离、驱散,只留下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精华!
这股被转化后的能量,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泽,温顺而精纯,带着蓬勃的生机,迅速融入玉佩涌出的暖流,然后顺着林默的经脉,温和而坚定地流淌向他全身各处。
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这股温润能量的滋养下,传来一阵阵麻痒,流血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断腿处那钻心的剧痛,也仿佛被清凉的泉水抚过,变得可以忍受;额头火辣辣的伤口迅速结痂;甚至连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冰冷和眩晕感,都在快速消退!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从西肢百骸升起,驱散了崖底的刺骨寒冷,也暂时压下了那灭门之痛带来的绝望。林默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突然被灌入了一口甘冽的清泉,虽然杯水车薪,却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神奇的变化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当那股精纯的生命能量被完全吸收转化后,玉佩的波动也迅速平息下去,再次恢复了冰冷的沉寂。
噗通!
那疯狂扭动翻滚的巨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砸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溅起一片腐泥。幽绿的竖瞳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死寂重新笼罩了崖底,只剩下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只沾满蛇血的手,又低头看向紧贴胸口、仿佛从未有过异动的玉佩。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吗?
他挣扎着,拖着依旧剧痛但明显好转了一些的身体,艰难地爬向那条死去的巨蟒。他要确认一下。
然而,当他靠近巨蟒的尸体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这巨蟒的尸体……不对劲!
刚刚死去的猛兽,身体应该还带着余温,血液或许还在流淌。但眼前的巨蟒尸体,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干瘪!它原本水桶般粗壮的身躯,此刻竟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某种精华,鳞片失去了光泽,紧紧贴在明显缩水了一圈的蛇躯上,肌肉干枯,如同风干了许久的腊肉。伤口处流出的血液也变得极其粘稠、暗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这绝不是正常死亡的样子!倒像是……被某种东西瞬间吸干了所有的生机和精血!
林默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脏在狂跳。他想起了玉佩引导自己手指刺入时那种精准到可怕的感觉,想起了那股强行撕扯、吞噬巨蟒生命能量的冰冷吸力,以及最后那被转化吸收的温润暖流……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吞噬了这条蛇的生命力……救了自己?
就在这惊疑不定之时,玉佩紧贴的胸口皮肤,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奇异感觉——不再是冰冷,也不再是刚才那种温润的暖流,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的……**饥饿感**。
这感觉极其轻微,一闪而逝,却让林默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投向崖底深处那片更加浓稠、更加死寂的黑暗。
在那里,在巨蟒尸体后方不远处的腐败落叶堆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形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