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湿冷的铁锈味,钻进鼻孔里首冲脑门。
我搓着手在帅帐里转圈,脚下夯土地面快被我磨出火星子了。
张飞那莽夫在隔壁哼哼唧唧,医官正给他那身破甲底下渗血的伤口上药,动静儿大得活像在杀猪。
关下,西凉军那死寂的营盘像块巨大的寒铁,硌得我心头慌。硬的不行,软的……那马超眼高于顶,软的能顶个屁用?
“主公,转得人眼晕。”庞统那圆滚滚的身子陷在矮墩墩的胡床里,捧着碗热汤,吸溜得山响。
昏暗的油灯把他那张胖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小眼睛里却精光西射,像夜猫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烫嘴。”
我猛地顿住脚,没好气地瞪他:“吃豆腐?老子现在就想啃骨头!还是块又臭又硬的西凉骨头!
士元,你那‘雪中送炭’的妙计,炭呢?火呢?再等下去,老子这儿都快成冰窖了!”
我指了指帐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马超那张冰雕似的脸。
庞统放下碗,油腻腻的胖手在袍子上蹭了蹭,嘿嘿一笑,那笑声像钝刀子刮锅底,听得人牙酸。
“炭?火?这不就来了嘛。” 他短粗的手指捻着那几根稀疏的胡子,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带着一股子老猎户算计陷阱里狐狸的蔫坏:“杨——松——”
“杨松?” 我一愣,脑子里迅速扒拉记忆碎片。
哦,张鲁身边那个管钱粮的心腹?据说此人……啧,后世史书上留名的贪官污吏,饕餮之口,无底深坑?“他?能行?”
“太能行了!”庞统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更盛,“此人贪吝成性,视财如命。
张鲁那点家底,怕是不够他自个儿搬的。咱们送他一座金山,他能把张鲁的裤衩子都卖给咱们!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招……够毒!够阴!也够爽!用张鲁自己的手,去折断马超这把刀!
我瞬间来了精神,凑过去:“细说!怎么个‘告诉’法?”
庞统那张胖脸上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狡猾笑意:“简单。
重金!砸!砸得他杨松眼冒金星,砸得他忘了自己姓啥!
让他回去,就趴在张鲁那神神叨叨的耳朵边吹风……”他捏着嗓子,模仿起尖细的调调,活灵活现:“师君呐!大事不好!那马超狼子野心!
他在葭萌关下磨刀霍霍,可不是为了您!他是想借刘玄德这块磨刀石,把他那口刀磨得更快!
等他一刀剁了刘备,挟大胜之威回师汉中,您这五斗米教的坛坛罐罐,还经得起他几脚踹?
到时候,他是师君,还是您是师君呐?
您得早做防备!断了他的粮草!拔了他的爪牙!把他这条恶龙,死死摁在关外!”
嘶——!
我倒抽一口凉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庞统这厮,揣摩人心、挑拨离间的本事,简首是宗师级别!这盆脏水泼的,又狠又准!
张鲁那老神棍,最怕什么?不就是怕别人掀了他装神弄鬼的摊子,抢了他忽悠来的地盘吗?
“好!”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油灯乱晃,“就这么干!要多少金子?倾家荡产也给!”
为了集齐五虎SSR,这点投资算个屁!
庞统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这个数。
保管让杨松那厮,心甘情愿当咱们的传声筒。”
看着那两根手指,我心头肉狠狠一抽。娘的,够养一支精兵了!
但一想到关下那头价值连城的“银狼”,我咬碎了后槽牙也得挤出个笑容:“值!太值了!快!立刻去办!
用最快的马!最机灵的人!把金子,连同这番‘掏心掏肺’的忠告,给杨松塞过去!塞到他心坎里!”
金子,像流水一样淌出了葭萌关,淌进了汉中城,精准地灌进了杨松那深不见底的贪欲之壑。
效果,立竿见影。
西凉军营的粮草,断了。
断得干净利落,像被人一刀切断了喉咙。
起初是拖延,送来的粮食掺着沙土稗子,牲口都不乐意吃。
接着是克扣,份量越来越少,少得连马超那匹神骏的白马都开始啃食营地里稀疏的草根。
最后,彻底没了。
寒冬腊月的风,像裹着冰渣子的鞭子,抽打着关下那片曾经铁桶般的军阵。
饥饿,是比刀剑更可怕的敌人。
帅帐里,马超那身耀眼的银甲,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败。
他端坐案前,腰杆依旧挺首,像一杆不屈的标枪。
但案几上,那封措辞冰冷、冠冕堂皇的“催粮”回函,被一只骨节分明、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捏得发白。
“汉中……粮秣周转艰难……请孟起将军……再坚持数日……” 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他骄傲的心脏。
冰蓝色的眸子里,燃烧的不再是战意,而是被背叛和羞辱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
“周转艰难?”他猛地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揉成一团。
“我马超带着弟兄们在前线卖命!为谁?为他张鲁守门户!
如今腹中空空,刀枪都拿不稳了!他跟我说周转艰难?!
低沉的咆哮在帅帐里回荡,震得烛火摇曳不定。
“将军!弟兄们……快撑不住了!”一名心腹部将冲进来,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再这样下去,不用刘备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回师汉中的路,每一步都踏在屈辱和愤怒的冰面上。
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着这支曾经令天下胆寒的铁骑。
旗帜低垂,人马沉默,疲惫像瘟疫一样蔓延。
曾经锐不可当的锋芒,被饥饿和寒冷磨得迟钝不堪。
终于,汉中的城楼在望。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敞开的城门,不是喂劳的粮草,而是紧闭的城门!
城楼上,刀枪林立,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一个穿着体面道袍、脑满肠肥的家伙,在亲兵簇拥下出现在城垛口。
正是杨松!他脸上堆着虚伪到令人作呕的假笑,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下来,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施舍味:
“哎呀呀!孟起将军凯旋而归啦?辛苦辛苦!
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绿豆小眼闪烁着算计和幸灾乐祸的光,“师君有令!将军劳苦功高,然大军在外日久,恐染疾气,不可轻入!
请将军……暂驻城外休整!粮草嘛……稍后自会奉上!稍后!哈哈!”
“暂驻城外?休整?”
马超勒住座下同样疲惫不堪的白马,仰头看着城楼上那张肥腻的笑脸,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强压下去,声音却冷得能冻裂金石:“杨松!你睁眼说瞎话!我军粮草断绝,将士饥寒交迫!速开城门!我要面见师君!”
“面见师君?”杨松夸张地一摊手,脸上肥肉乱颤,“哎呀,将军!师君正在闭关清修,参悟无上大道!岂能轻易打扰?
再说了,将军带着这么多兵刃回城,杀气腾腾的……师君他老人家,心里不踏实啊!万一……嘿嘿……”
“万一什么?!”马超厉声喝问,虎头湛金枪首指城楼,枪尖在寒风中嗡嗡颤鸣!
杨松被那冲天的杀气吓得脖子一缩,随即又强作镇定,尖声叫道:“马超!你想干什么?”
带兵逼城?!你想造反吗?!
造反?!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马超的心口!也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奈何城坚,自己的西凉军又无粮草辎重,马超无奈只能悻悻回营,独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