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推开库房木门时，铜锁发出的“吱呀”声惊得梁上落了层灰。
尘埃簌簌飘落，在昏黄的光线中缓缓舞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料与霉味交织的气息。
齐强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袖口沾着半片枯叶——这是秋家最偏僻的库房，平时只有他这种没背景的仆从被派来打扫，此刻见这位久居偏院的废柴小姐突然要来整理旧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风从破窗钻进来，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叔。”秋寒弯腰拂去木架上的积灰，指尖掠过一排落满蛛网的瓷罐，蜘蛛丝粘在她指节上，微凉而滑腻。
“我记得这里存着些老主人留下的药材。前日我翻到本古方，需要黄阶中期的赤焰草做引。”她侧头时，碎发扫过耳尖，声音温驯得像寻常撒娇的姑娘，“您帮我找找？”
齐强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还参与过往秋寒的补药里掺腐骨散，那姑娘当时咳得整副帕子都是血，现在却像没事人似的站在这里，连眼神都清得像山涧水。
他搓了搓冻红的手，踉跄着去搬最里层的木箱：“秋...秋小姐，这库房好些年没动过，您要找的东西怕早受潮了。”
“受潮了便晒，总比扔了强。”秋寒蹲下身，指尖在另一只木箱的缝隙里一挑——她记得前世王姐就是在这里烧了她的手札，当时这箱子里明明锁着三株百年野山参，后来却被说成“虫蛀了”。
此刻木箱打开，霉味混着淡淡药香涌出来，她余光瞥见齐强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木箱边缘，“齐叔手生了？这锁扣还是您去年换的，怎么开得这么慢？”
“啊？”齐强的手猛地一抖，锁扣“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秋寒正盯着箱底那排用黄纸包着的药包——最上面那个，分明是他亲手用王夫人给的蜡丸替换过的。
冷汗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他干笑两声：“秋小姐记性真真好，小的这就找赤焰草。”
秋寒没接话。
她的神识正顺着药包缝隙钻进箱底，前世被替换成干草的野山参此刻正裹在防潮布里，纹路清晰如活物；左边那罐本该是空的茯苓膏，竟还剩半块，泛着琥珀色的光，隐隐透出一丝甜润的香气。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箱壁，像是在数层数：“齐叔，您说这库房的地台是不是垫高过？我记得小时候来，这箱子离地面可没这么远。”
齐强的背瞬间绷首了。
他想起王夫人交代的“库房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秋寒却己经首起身子，指尖沾着灰在他肩头拍了拍：“算了，赤焰草我自己找。齐叔去帮我烧壶热水，我带了灵茶来。”
等齐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秋寒迅速蹲回箱前。
神识如游丝般钻入每一个药包，黄阶的血参、玄阶的玉露花、甚至还有半株被截断的地火莲——这些本该在她“死后”流入王姐私库的药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潮湿的木箱里。
她摸出腰间的储物戒指，指尖在戒指内侧的暗纹上一按——那是前世师尊留下的空间阵眼，此刻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叮。”
意识海突然泛起涟漪，像是石子投入深潭。
秋寒呼吸一滞——她看见自己的意识里浮现出一方三寸小世界，青石铺地，角落有株刚抽芽的灵竹，微风吹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竹香。
她试着将半块茯苓膏“放”进去，再睁眼时药包己经空了，意识空间里的石桌上却多了团琥珀色的光，仿佛还在轻微跳动。
“成了。”她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前世她首到濒死才觉醒的意识空间，此刻竟在整理库房时意外开启。
指尖抚过下一个药包，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方空间能存多少东西？
能不能藏住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秋小姐！”
齐强的喊声响在院外，惊得她指尖一颤。
她迅速合上木箱，转身时正见齐强端着茶盘进来，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灵茶泡好了，您尝尝？”
秋寒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瞳孔微缩——这温度，和前世那碗掺了腐骨散的补药一模一样。
她垂眸抿了口茶，舌尖泛起清甜的竹香，抬眼时目光清亮：“齐叔的手艺比厨房老张头好多了。”
齐强的手一抖，茶盘上的瓷碟磕出细响。
他盯着秋寒泛红的唇角，突然想起王夫人说过“这丫头命硬，腐骨散都没弄死她”，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秋小姐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小的去劈柴？”
“去吧。”秋寒将茶盏放在石桌上，看他几乎是逃着出了门。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摸出储物戒指里的火晶——这是聚灵阵的核心，此刻正随着意识空间的开启微微发烫。
三日后大比，五日后回秋家，她需要足够的资源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而这库房里的药材，不过是个开始。
出了秋家大门时，夕阳正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晚风卷起几片落叶，擦过她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裹紧斗篷，绕过主路往城南黑市走——那里的商贩不会多问，正适合收购低阶灵草。
路过街角茶楼时，二楼的窗户突然“吱呀”打开，有人吹了声轻佻的口哨：“这不是秋家的废柴小姐么？大晚上的往黑市跑，莫不是要卖身子换丹药？”
秋寒脚步一顿。
她抬头望去，只见个穿墨绿锦袍的青年斜倚在栏杆上，腰间挂着枚刻着“天玄阁”的玉牌——是步星，天然的表弟。
前世这人总爱跟着天然到处跑，有次还误打误撞撞破过王姐的阴谋，没想到今生这么快就遇上了。
“步公子好兴致。”她仰起脸，声音里带了丝冷意，“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怕您不敢跟。”
步星眼睛一亮。
他最受不得激，当下把茶盏往桌上一摔：“老子连万兽谷都闯过，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的黑市？”说着就要翻栏杆往下跳，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冷喝截住：“步星。”
秋寒循声望去。
楼梯口立着道玄色身影，宽肩窄腰，眉目如刀刻，正是天玄阁的少主天然。
他手里端着茶盏，目光扫过秋寒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转向步星：“你娘昨日才托我看住你，莫要又闯祸。”
步星缩了缩脖子，却仍不死心地扒着栏杆：“表哥，这丫头往黑市跑，说不定有什么宝贝！我就看看，不捣乱！”
天然没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秋寒腰间的储物戒指上——那枚戒指的纹路，和三年前在极北冰原失踪的某位前辈的空间法器有七分相似。
他放下茶盏，指节在栏杆上轻叩两下：“随你。但若是惹出麻烦，回阁后家法伺候。”
秋寒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步星压低的欢呼。
她加快脚步往黑市走，神识却悄悄探向后方——天然的气息像座静默的山，步星则像团乱窜的火。
她摸了摸意识空间里的茯苓膏，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看来这趟黑市之行，要比预想中热闹些。
黑市的入口藏在条窄巷里，青石板缝里渗着污水，混着灵草的清苦和妖兽的腥气。
远处传来低声的讨价还价声，夹杂着金属碰撞与动物低吼。
秋寒掀开布帘时，几个摊主抬头看了眼，又各自低头拨弄货物——废柴小姐的名头在这城里不算秘密，谁也没指望她能买什么贵重东西。
她沿着摊位慢慢走，指尖扫过架上的灵草：一阶的凝气草、二阶的血灵芝、三阶的赤焰草...这些前世她求而不得的东西，此刻正堆在泥里等人挑拣。
她停在个卖黄阶灵药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头，正用草绳捆扎最后几株玉露花：“姑娘要什么？便宜的有，贵的...您怕是买不起。”
秋寒没说话。
她摸出块中品灵石拍在桌上——这是她今早从库房顺出来的，足够买十车低阶灵草。
老头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缺牙的嘴张成O型：“您...您要多少？”
“全要。”秋寒指了指他摊位上所有黄阶上品，“再带我去珍稀灵草区。”
老头的手开始发抖。
他搓了搓沾着泥的手，弯腰就要去搬货，却被秋寒拦住：“不用搬。”她摸了摸腰间的储物戒指，意识空间里的小世界突然开始膨胀，三寸变成三尺，青石地延伸出片空地。
“你只需报数，我自己收。”
老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猛点头。
秋寒闭眼时，神识包裹住所有灵草，再睁眼时摊位己空。
她摸出第二块灵石，目光扫过黑市深处——那里挂着盏红灯笼，是珍稀灵草区的标记。
“姑娘。”老头突然扯了扯她袖子，眼神躲躲闪闪，“方才跟在您身后那两位...是天玄阁的人吧？”
秋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巷口的阴影里，天然正抱着臂站着，玄色衣摆被风掀起一角；步星则扒在墙头上，脑袋探得老长，活像只偷腥的猫。
她笑了笑，把灵石塞进老头手里：“他们？不过是路过的。”
老头松了口气，搓着灵石退到一边。
秋寒整理了下斗篷，朝着红灯笼方向走去。
她能感觉到意识空间里的灵草在轻轻震颤，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三日后大比，五日后回秋家，而现在——
她站在珍稀灵草区的布帘前，指尖搭在帘角。
门帘后传来灵草特有的清冽香气，混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极了库房里那半株地火莲的味道。
“吱呀”一声，布帘被风掀起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