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倚着发霉的木梁,后颈那枚枫叶状的胎记正发烫,意识空间里那株朱果草的藤蔓突然绷首,像根拉紧的弦。
"二小姐,家主让您去正厅。"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股刻意放轻的颤音。
秋寒摸了摸腰间的小布袋——里面是今早从王姐送来的参汤里提炼出的粉末,前世她就是喝了这种掺了曼陀罗的补汤,才在玄冥深渊里失了知觉。
她垂眸理了理洗得发白的月白裙角,意识空间的雾气漫上来裹住指尖。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黄昏,老管家同样用"家主念着您"的由头叫她去正厅,然后萧然递来的那盏桂花蜜里,混着能让人在寒潭里失温的雪蚕粉。
正厅的檀香比昨日更浓,秋霜坐在主位上翻着账本,玄色马褂的金线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王姐斜倚在右侧软榻上,指尖的翡翠护甲敲着茶盏,发出细碎的响;萧然立在她身后,捧着个雕花木盒,绣着并蒂莲的袖口露出半截葱白手腕——前世这木盒里装的是淬了毒的匕首,说是"防身"。
"寒儿来了。"秋霜合上账本,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褪色的银簪,"大比还有七日,为父昨日夜里翻族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你祖母就是在玄冥深渊得了株冰魄草,才突破的凝气境。"
秋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玄冥深渊,那个终年飘雪的山谷,前世她就是被以"历练"为名送进去的。
说是历练,实则秋家的暗卫早就在谷口布了网,等她进去就炸了唯一的出路,任她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被冻成冰雕。
"父亲的意思是..."她垂着眸,声音里带了丝怯意,像极了前世那个被吓破胆的废柴。
"深渊里最近灵气复苏,我让你姐挑了三个护道者。"秋霜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你若能在里面撑过七日,秋家便认你这个二小姐。"
王姐的翡翠护甲突然磕在茶盘上,发出清脆的响。
秋寒余光瞥见她眼底闪过的阴鸷——前世王姐就是这样,表面说"妹妹别怕",转头就给护道者塞了袋金叶子,让他们"不必太尽心"。
"姐姐..."秋寒抬眼看向萧然,后者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将木盒递过来:"妹妹莫怕,这是我让药庐新制的暖玉膏,深渊里冷,你每日涂在耳后..."她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秋寒这才发现那木盒边缘有新鲜的刀痕——分明是刚撬开又重新粘好的,里面的东西早被换过了。
意识空间里的朱果草突然抖了抖,一缕灵气顺着经脉窜到后颈。
秋寒想起前世在深渊雪地里醒过来时,耳后正是这种暖玉膏的甜香,可那香味里混着的,是让人西肢麻木的蛇毒。
"谢父亲,谢姐姐。"她伸手接过木盒,指尖在盒底摸到道凸起的刻痕——和前世那柄淬毒匕首的握柄纹路分毫不差。"只是女儿近日在柴房...总觉得胸口发闷,怕是冲凝气境冲得急了..."她故意踉跄半步,装出虚弱的模样,"要不...等大比过了再去?"
秋霜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秋寒眼底那层恰到好处的慌乱,想起昨日暗卫回报说柴房半夜有灵气波动——难道这丫头真得了什么机缘?
可看她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胡闹!"他"啪"地放下茶盏,茶水溅在账本上,"你祖母当年带着半条命从深渊爬出来,你连这点苦都吃不得?"
王姐适时轻笑一声:"老爷,寒儿到底是娇惯惯了。"她抚了抚鬓角的珍珠,"要不我让张妈多备两床棉被,再让厨房熬些姜茶,总不能让妹妹受了委屈。"
秋寒看着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想起前世自己在深渊里啃雪块充饥时,王姐正穿着簇新的云锦裙在花园里赏梅,说什么"二丫头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把主屋让给她"。
"女儿去。"她突然抬头,眼底的慌乱退得干干净净,"父亲说的对,秋家女儿不该怕苦。"
正厅里的烛火晃了晃。
秋霜看着她突然清亮的眼睛,后颈莫名泛起凉意——这眼神,倒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族比上连斩三人的秋家三小姐,也就是秋寒的生母。
"这就对了。"萧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尖却重重掐了下她腕间的寸关穴——前世她也是这样,用这招让秋寒在深渊里运不起半分灵气。
秋寒垂眸看着交叠的双手,任由那股酸麻漫上来,意识空间的雾气却悄悄裹住了被掐的位置,将那丝阴毒的内力化得干干净净。
"三日后辰时出发。"秋霜起身整理马褂,"你回去收拾东西,莫要让护道者等。"
秋寒退到门口时,听见王姐压低声音说:"老爷,她突然应了,莫不是..."
"能有什么?"秋霜的声音冷下来,"不过是个没了娘的野种,还能翻了天?"
暮色里的风卷着碎叶扑在脸上。
秋寒攥紧木盒往柴房走,后颈的胎记烫得厉害,意识空间里的朱果草正疯狂舒展枝叶,像是在催促什么。
她摸出布袋里的粉末,借着力气撒在木盒的缝隙里——前世这木盒被她贴身收着,等发现匕首时,蛇毒己经渗进了血管。
柴房的破门刚关上,远处就传来马蹄声。
秋寒透过破窗望去,见一匹玄色骏马停在秋家门前,马上的人裹着墨色大氅,腰间玄铁令牌上的暗纹在暮色里流转如活物。
她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胎记,意识空间突然泛起涟漪——那是前世濒死时,突然出现的神秘意识第一次苏醒的感觉。
"三日后。"她对着窗外的暮色轻声说,指尖抚过木盒上的刻痕,"玄冥深渊,该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秋家的废物。"
正厅里,秋霜盯着被茶水浸透的账本,上面刚记的"玄冥深渊护道者银钱"几个字晕成了团。
王姐站在他身后,手指绞着帕子:"老爷,要不再派两个暗卫?"
"不必。"秋霜扯过张新账本,笔锋重重戳在纸上,"当年她娘在深渊里都没活过七日,她一个连凝气境都没到的废柴..."
"老爷!"老管家突然撞开门,额角挂着汗,"天玄阁的少阁主来了,现在在前厅!"
秋霜的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马褂的金线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秋寒刚才转身时,眼底那簇怎么都浇不灭的火。
议事厅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秋霜的掌心重重砸在红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又摔下,碎瓷片溅到王姐脚边。
她倒退半步,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过满地狼藉,喉间溢出半声惊喘。
"天玄阁的少阁主这时候来做什么?"秋霜扯松领口,脖颈青筋凸起。
他昨日刚收到金家密信,说金家三少对秋寒"颇有兴趣",正打算用这层关系攀附新贵,谁料天玄阁的人突然登门——那可是能轻易碾死秋家的庞然大物。
王姐攥着帕子的手首抖,翡翠护甲刮过掌心:"老爷,会不会是...那丫头的事?"她偷瞥萧然,后者正倚着雕花隔断咬唇,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得人心慌。
"能有什么事?"萧然突然开口,指尖绞着袖口的并蒂莲绣纹,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妹妹不过是个连凝气境都没到的废柴,天玄阁的少阁主怎会注意她?
倒是金家..."她顿了顿,眼尾微微上挑,"金三少前日还说,就喜欢妹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若突然换了人..."
秋霜的眉峰猛地一拧。
金家虽不如天玄阁,但在这灵气复苏的节骨眼上,金家掌握着城南的灵矿,正是秋家急需拉拢的对象。
他前日之所以松口让秋寒去玄冥深渊,本就是算准她必死,到时候对外宣称"二小姐为家族历练身亡",再推萧然顶上金三少的婚约——可现在天玄阁的人突然出现,若被看出秋寒的异常...
"那丫头最近确实不对劲。"王姐咬着牙,指甲几乎要掐进帕子里,"昨日暗卫说柴房半夜有灵气波动,今早她接木盒时,我明明用寸关穴封了她的气海,可她连眉头都没皱..."
"够了!"秋霜抓起案上的账本摔在地上,"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弯腰捡起碎瓷片,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珠渗出来落在青砖上,像朵蔫了的红梅,"金家的婚约不能断,天玄阁的人更不能得罪。"
萧然忽然踮脚凑过去,发间的珠钗蹭过他肩头:"父亲,不如...借天玄阁的新秀选拔?"她眼波流转,"听说这次选拔要从各家族选十个苗子,天玄阁亲自培养。
妹妹若能入选..."她故意顿住,"金三少不就更看重她了?"
秋霜的瞳孔微微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