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第一片认真收藏的树叶是枫叶,是小学一年级时夹在作业本里的。
那天母亲上夜班,父亲在车间抢修设备,班主任陪我在校门口等到路灯都亮了。她叹气的声音混着深秋的风:"你爸妈也太忙了。"我蹲下去系鞋带,顺手捡起脚边刚落的黄绿色枫叶。"老师你看,新叶子!"我把它举到路灯下,"像不像会发光的翡翠?"
叶子背面还带着未褪尽的绒毛,当时我不懂为什么叶子会落下,也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只觉得那片枫叶在路灯下,真的好像在发光,温暖了我孤单等待的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笑容,语言可以成为讨父母欢心的利器,渐渐也成为了社交利器。
也许是从那个深秋的夜晚开始吧,我学会了用笑容和语言去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在朋友面前,我总是那个笑得最灿烂,话最多的一个。但在夜深人静时,我却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思考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隔阂。在雨天的时候,我会表现得更落寞,似乎与这连绵的雨天产生了共鸣。但这份落寞,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它就像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片阴影,光芒照不到,别人也看不见。
那天,在近代史公共课上,我看见了一个女孩, 齐耳短发,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翻看着课本。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那份落寞,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共鸣。
后来社交软件上出现的小红点,让我们有了交集,我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关于作业的事情,虽然只是隔着屏幕,但我总觉得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倾听,我感觉她就像随风飘落的枫叶,那片被我捡起来的枫叶。
那天的雨一首下到傍晚。
我坐在宿舍的窗边,手机屏幕亮着,是姜乐生发来的消息:「近代史的笔记,你需要吗?」
很简单的问句,没有表情包,没有多余的寒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安静、首接,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该回什么?一个夸张的表情?一句玩笑话?还是像往常一样,用幽默把对话带向轻松的方向?”
但最后,我只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出去后,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原来我也可以不用扮演“开心果”。
她传来的笔记照片里,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边角却画着小小的枫叶涂鸦。
我放大看了看,一眼就看出来是近代史教室窗外的那棵,那些叶子并不完美——有的缺了一角,有的叶脉歪歪扭扭,像是随手画的,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你画的?」我问。
「嗯,听课走神的时候。」她回得很快,「近代史窗外。」
「你观察得挺仔细。」我回道,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那片枫树,我也常画。」
发完这句话,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是等待某种审判。
——承认自己喜欢什么,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喜欢意味着暴露,暴露意味着可能被评价、被嘲笑,甚至被无视。所以我习惯了用玩笑掩饰认真,用夸张掩饰在意,仿佛只要表现得足够随意,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
但姜乐生没有评价,也没有调侃。
她只是发来一张照片——窗台上,摆着一片小小的枫叶。
「今天下课捡的。」她说,「风把它吹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