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的呼吸愈发绵长，像山涧里静静流淌的溪水，在福尔康怀里漾开一圈圈安稳的涟漪。她大概是梦到了集市上的糖画，嘴角偶尔轻轻动一下，仿佛正含着那甜津津、亮晶晶的玩意儿，连带着鼻尖都微微皱起，透着股孩子气的满足。
福尔康低头看着她，目光像被温水泡过的绸缎，软得能淌出蜜来。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将滑落的被角拉上来，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胳膊。被角上绣着的缠枝莲，和她怀里抱枕上的纹样恰好呼应，针脚细密，是紫薇前几日送来的，说是宫里新得的好料子，特意给小燕子做了几床被褥。
他指尖触到那细腻的锦缎，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微微发涩。可这涩意转瞬就被小燕子的动静打散了——她大概是觉得热，在梦里蹬了蹬腿，怀里的抱枕被推出去半尺，人却像藤蔓似的，更紧地缠上了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衣襟，蹭得布料微微发皱。
“小馋猫，梦里还不老实。”福尔康低笑，声音轻得怕惊了她，手却顺着她的发丝滑下去，轻轻按住她不安分的肩膀。掌心下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像揣了个暖炉，把他半边身子都烘得暖洋洋的。
窗外的日头渐渐移到了西窗，透过雕花窗格，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光影，连带着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分明。有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啄着什么，又被风吹得扑棱棱飞走了，留下几片轻颤的羽毛。
小燕子被这动静惊扰了，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却又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嘴里嘟囔着：“尔康……糖葫芦……”
福尔康的心猛地一软，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像安抚一只撒娇的小兽：“嗯，有糖葫芦，管够。”
她似乎听懂了，在梦里应了声，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十足的依赖。他想起上次带她去集市，她盯着糖画摊子挪不动脚，眼睛瞪得溜圆，像只看见鱼干的猫。那摊主做了只凤凰，她却噘着嘴说不好看，非要摊主做只小燕子，还振振有词：“我就是小燕子，要做个一模一样的！”
当时周围的人都笑了，她却一点不害臊，拿着那只歪歪扭扭的糖燕子，举到他眼前炫耀，阳光照在她脸上，亮得晃眼。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不及她这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
怀里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外，却依旧攥着他的衣袖，像怕他跑了似的。她的侧脸对着光，绒毛看得清清楚楚，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鼻尖小巧挺翘，连呼吸都带着甜气。福尔康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她像是被痒到，皱了皱鼻子，却没醒，只是把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
他忽然想起紫薇送被褥来时的样子，她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锦盒，笑盈盈地说：“小燕子怕冷，这料子暖和，给她添几床。”那时她眼里的温柔，是对着自己的，可他却把这份温柔，转头给了另一个人。
心头那点愧疚又冒了出来，像根细小的刺。可他看着小燕子恬静的睡颜，那点刺又像是被温水泡软了，扎不深，也拔不掉。他知道自己荒唐，知道对不起紫薇，可感情这东西，一旦生了根，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小燕子在梦里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扇了扇，露出底下水润润的眼白，又很快闭上了。她往旁边挪了挪，正好蹭到他的手，像是找到了热源，便再不动了。
福尔康叹了口气，却带着笑意。他轻轻掰开她攥着衣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去，与她十指相扣。她的手小小的，掌心有点薄茧，却暖得让人心安。他就这样握着，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合拍。
窗外的风停了，日头也斜得更厉害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分不开的画。远处传来太监们报时的声音，悠长而清晰，却穿不透这一室的静谧。
“醒了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福尔康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就放那只你画的大蝴蝶，飞得高高的。”
小燕子没应声，只是嘴角又弯了弯，像是在梦里应下了。
福尔康笑了，低头在她鬓角印下一个吻，轻得像风拂过花瓣。
“睡吧，我的小燕子。”他说，“醒了，天就晚了。”
晚了，也好。晚了，就能再多待一会儿，再多看一会儿她的睡颜，多握一会儿她的手。管它什么前尘旧账，什么来日方长，此刻的安稳与甜蜜，才是最真切的。
阳光终于落尽了窗沿，室内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和那无声流淌的、带着甜味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