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春夜,浓稠的雾气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上海十六铺码头。西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唯有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单调的声响。
顾与棠小心翼翼地贴着潮湿的砖墙缓缓挪动,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怀中的翡翠镯子仿佛有千斤重,硌得胸口生疼,那是他追寻真相的关键线索。
老周紧紧握着防身的短棍,一瘸一拐地紧跟在他身后,瘸腿在青石板上拖出细微而又清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少爷,这地方透着邪乎,要不咱先回去?”老周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担忧。他的眼睛在雾气中紧张地扫视着西周,总觉得暗处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镯子上的字不会假。”顾与棠同样压低声音回应,目光紧紧盯着三号仓库紧闭的铁门。
月光艰难地从锈蚀的铁栏间漏下,微弱的光线照见门缝里渗出的水渍,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正要伸手推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如同夜枭的叫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公子对夜探仓库情有独钟?”晴娘那妖娆的身影从货箱后缓缓现身,指尖夹着香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映亮了她耳后那道狰狞的刀疤。
“晴娘?你怎么会在这儿?”顾与棠警惕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爷猜到你会来,特意让我‘招待’。”晴娘冷笑一声,话音未落,十几个打手如鬼魅般从暗处涌出,手中的棍棒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出闷响,仿佛是死神的鼓点。
老周毫不犹豫地挡在顾与棠身前,短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大声喝道:“想动我家少爷,先过我这关!”顾与棠趁此时机,瞅准仓库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然而,当他赶到时,却发现铁门己从内侧落锁。他心急如焚,迅速抽出腰间短刀,插入门缝用力撬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在这时,仓库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仿佛有人在里面挣扎。
“里面有人!”顾与棠心急如焚,发狠地踹门,木屑纷飞间,晴娘那令人厌恶的笑声再次响起:“晚了——”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刹那间,仓库方向腾起冲天火光。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顾与棠被强大的气浪掀翻在地,恍惚中,他看见火海中有人影晃动,身着的楚家绸缎庄服饰在烈焰中格外刺目,刺痛了他的双眼。
“救火!”老周拼尽全力拽着顾与棠退到巷口,此时,远处传来巡捕尖锐的哨声。晴娘踩着满地狼藉,迈着优雅而又嚣张的步伐走近,高跟鞋无情地碾碎燃烧的木屑。
她一脸得意地看着顾与棠,说道:“顾公子,这把火烧掉的,可是你找了许久的‘真相’。”
她俯身捡起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周家绸缎庄”的字样虽己模糊,但仍依稀可辨。“不过没关系,周爷有的是秘密,就怕你不敢听。”
顾与棠双眼布满血丝,紧紧攥着那块烧焦的木牌。周鹤年则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翡翠鼻烟壶。
“听闻顾公子昨夜去了码头?那里鱼龙混杂,下次想去,知会一声便是。”周鹤年语气轻松,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三号仓库的火,周爷知道是谁放的?”顾与棠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将木牌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火?”周鹤年佯装惊讶地挑眉,“码头仓库起火常有,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不过……”
他话锋一转,突然推过一叠账本,“顾公子不是想看周家的生意经?这里面,或许藏着比火更有趣的东西。”
顾与棠狐疑地看着那叠账本,纸张己经泛黄,似乎承载着岁月的痕迹。他缓缓翻开账本,仔细查看上面记录的丝绸、茶叶等交易明细。当翻到某一页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仿佛被钉住一般。
1917年冬,顾家实业厂倒闭前,一笔五万两白银的“丝绸采购款”流向周家绸缎庄,而经手人处赫然签着父亲的名字。
“不可能!”顾与棠猛地站起,情绪激动之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溅得到处都是。“我父亲绝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商场如战场,顾公子太天真了。”周鹤年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了擦溅到的茶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当年顾家资金链断裂,是我周家慷慨解囊。只可惜啊,顾老爷时运不济……”他突然凑近顾与棠,脸上露出一副狡黠的表情,“不过,若顾公子愿意为我所用,我倒可以考虑……”
“做梦!”顾与棠怒不可遏,伸手抓起账本就要撕,却被周鹤年眼疾手快地按住手腕。
就在这时,老周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正看见周鹤年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火气别太大。这账本,我劝你好好留着——毕竟,它可是顾家唯一的‘清白证明’。”
深夜,楚曼云的信鸽落在神案上,打破了城隍庙破庙的寂静。顾与棠赶紧上前,解下脚环系着的纸条,上面写着:“查周家与工部局往来文书”。他正要将纸条烧掉,暗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烧,我己经看过了。”
晴娘径首走到顾与棠面前,抛来一个油纸包,说道:“周鹤年买通工部局,篡改了顾家实业厂的验收报告。当年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她倚着斑驳的墙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与棠惊讶地看着她,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你不是周鹤年的人吗?”
“因为我讨厌周鹤年。”晴娘摸出烟盒,想要抽烟,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她烦躁地将烟盒扔到一边。
“他杀了我全家,霸占了绸缎庄。这些年,我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她突然抓住顾与棠的手腕,眼神坚定地说,“但你得答应我,扳倒周鹤年后,把绸缎庄还给我。”
老周拄着拐杖缓缓走近,警惕地看着晴娘,质问道:“凭什么信你?你之前还帮着周鹤年来对付少爷!”
“就凭这个。”晴娘猛地扯开衣领,心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恐怖。
“这是周鹤年用烟枪烫的。”她将公文塞给顾与棠,“明日午时,工部局档案室,有你更想看的东西。不过……”
她的目光扫过顾与棠怀中的翡翠镯子,“带着它,那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晨雾渐起时,顾与棠独自一人站在破庙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他将翡翠镯子紧紧握在手心,镯子内侧的暗纹硌着掌心,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与周鹤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在周家府邸,周鹤年正坐在书房里,把玩着同样质地的翡翠扳指,对着暗处的黑影低语:“按计划进行,我倒要看看,这只小老鼠能翻出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