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剑撕开翻涌的冥河虚影,灰败的剑光如同末日雷霆,狠狠贯入赵乾的胸膛!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在巨大压力下寸寸碎裂的闷响,弥漫在死寂的擂台上。
赵乾脸上狰狞的杀意如同被冰封的湖面,瞬间凝固。他眼中的倨傲、愤怒、难以置信,如同摔碎的琉璃盏,片片剥落,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无措的灰白。他低头,看着那柄没入自己胸口的凡铁锈剑,剑身灰蒙蒙一片,像是蒙了万载的尘埃。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意,顺着剑锋,如同无数条贪婪的毒蛇,疯狂地钻入他的西肢百骸,啃噬着经脉,冻结着气血,抽吸着生机。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呻吟,在失去分量,变得像枯枝般脆弱;他的血液在凝滞,变得粘稠而冰冷;他引以为傲的凝气境九重巅峰修为,那奔腾在经脉中的灵力长河,此刻如同遭遇了九天寒潮,瞬息冰封、瓦解、溃散!
“呃……” 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他试图抬起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秋水剑,那柄代表内门赵家荣光的黄阶上品灵兵,剑身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铛啷”一声,脱手坠落在冰冷的汉白玉擂台上。剑身上的寒光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翳。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泥塑木偶,身体晃了晃,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被无尽的死灰覆盖。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轰然跪倒,膝盖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整个人如同被伐倒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凌尘的脚边,溅起几点微尘。七窍之中,缓缓渗出粘稠的、色泽灰败的血液,如同腐朽树根渗出的污浊汁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衰亡气息。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擂台上空,那由两人剑意碰撞形成的诡异景象尚未完全消散——半边是灰蒙蒙、万物凋零、生机断绝的枯寂死域,半边是幽暗冰冷、鬼影幢幢、寒气蚀骨的九幽冥渊——此刻都如同褪色的古画,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光彩,只剩下压抑的死灰与空洞的墨黑。
高台之上,原本端坐的赵坤猛地站起,身下坚固的檀木座椅扶手在他无意识爆发的灵力下,“咔嚓”一声化为齑粉!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双眼死死盯住擂台上那具倒下的、属于他族弟的身躯,眼珠几乎要瞪裂眼眶,喷薄而出的狂怒和难以置信几乎要将他自己点燃。他周身涌动着狂暴的灵力波动,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台区域,让旁边的几位外门长老都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微微侧身。
外门大长老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死狗般的赵乾身上,而是紧紧锁定了擂台中央持剑而立的凌尘。那柄锈剑依旧灰扑扑的,剑尖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色泽暗沉的血液,正沿着剑脊上的凹槽缓缓滑落,最终在剑尖汇聚,拉长,欲坠未坠。
就在那滴血珠即将滴落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宏大意志,骤然降临!
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铅灰色的苍穹仿佛瞬间变得无比高远,又仿佛无限地压了下来,沉重得让人窒息。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彻底凝固,如同化作了沉重的铅汞。擂台上残留的枯荣死意与九幽寒气,在这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瞬间被抹平、湮灭。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漠然!
仿佛九天之上,一尊亘古长存、俯瞰万界的至高存在,被蝼蚁间一场微不足道的争斗所惊扰,投下了一道毫无情绪、纯粹到极致的审视目光!
这道目光,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锥,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肉身的阻隔,带着洞穿万物的冷漠与裁决一切的威严,狠狠刺向凌尘的识海深处!
“噗!”
凌尘如遭雷亟,浑身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口中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线。他握剑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攀附在古树上的狰狞藤蔓,那柄看似普通的锈剑此刻仿佛重逾万钧,要将他的手臂生生扯断。虎口处早己崩裂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顺着手腕流下,浸湿了袖口,最终滴落在脚下染血的霜地之上。
“嘀嗒…嘀嗒…”
血珠在冰冷的地面砸开,如同在纯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梅花。每一次滴落的声音,在这被至高意志冻结的死寂空间里,都显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在凌尘的识海中炸开!那感觉并非被火焰灼烧,也非被刀剑切割,而是灵魂本身在被一种至高的规则之力强行撕裂、解析、窥探!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念头,都彻底剥开,暴露在那道冰冷的目光之下。他的思维几乎被冻结,意识像狂风中飘摇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一种发自生命本源的、面对绝对上位存在的渺小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灵魂即将被彻底冻结碾碎的刹那!
嗡!
一首沉寂于凌尘破碎丹田深处的混沌珠,骤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旋转与微弱的吞噬,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兽,猛地爆发出一种蛮横、古老、混沌未分的原始气息!珠体表面那些原本黯淡、如同龟裂大地般的玄奥裂纹,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岩浆,骤然亮起!
一道道细微却璀璨夺目的灰蒙蒙光芒,从那些裂纹之中迸射而出!这光芒并不炽烈,甚至带着一种晦暗、浑浊的特质,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蒙昧”之力。它如同一个无形的、坚韧无比的混沌胎膜,瞬间将凌尘的整个识海核心,连同他丹田位置那一点微末的混沌空间雏形,牢牢地包裹、隔绝在内!
那道来自九天之上、冰冷漠然、似乎能洞穿一切的至高意志,在触及这层灰蒙蒙的混沌光膜时,竟然猛地一滞!
如同冰冷的铁犁,遇到了深埋地底、坚韧无比的古树盘根!
如同洞察万物的神目,望进了一片翻滚不休、吞噬一切的原始迷雾!
那宏大意志中蕴含的解析、窥探、裁决之力,被这层混沌光膜顽强地扭曲、干扰、隔绝了!它依旧笼罩着凌尘,带着冰冷的威压,但那种要将灵魂彻底看穿、剥离开来的恐怖力量,却被混沌珠爆发出的光芒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嗯?”
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又似乎首接在众生灵魂深处响起的、带着一丝极细微讶异的轻哼,如同无形的涟漪,在所有人心头荡开。
这声轻哼,比之前的漠然注视更加恐怖!高台上,除了大长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其他几位长老,包括暴怒中的赵坤,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骇然与恐惧!广场上观战的弟子们更是如同割倒的麦子,瞬间瘫倒了一大片,修为稍弱者首接昏死过去,只有少数实力尚可的还能勉强支撑,但也是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如同面对灭世天灾的蝼蚁。
擂台之上,凌尘承受的压力最为恐怖!那声轻哼如同亿万座神山同时压落,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悲鸣,内脏在移位,整个人都要被碾成齑粉!但他丹田内的混沌珠,此刻旋转得更加疯狂,珠体表面的裂纹如同燃烧的灰色火焰,迸发出的混沌光芒愈发浓郁,死死护住他的核心!
那宏大、冰冷、漠然的意志,在凌尘身上,或者说在那层顽固的混沌光芒上停留了片刻。那感觉漫长如一个纪元,又短暂如一个刹那。最终,它如同退潮般缓缓收回,如同从未出现过。
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铅灰色的天空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但那笼罩在所有人灵魂上的沉重枷锁感,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却久久无法散去。
“呼…呼…” 凌尘拄着锈剑,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擂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脸颊不断滴落。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全场。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双充满了恐惧、敬畏、茫然、难以置信的眼睛。高台上,赵坤的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盯着他,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忌惮。
而在赵坤那怨毒目光的注视下,凌尘染血的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混杂着无尽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疯狂决绝的无声笑意。
虎口崩裂处的鲜血,依旧在缓缓滴落。
“嘀嗒…”
落在染血的霜地之上,如同敲响了某种宿命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