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 “噼啪” 炸开，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昭往沸水中撒了把甘草，清甜的香气冲淡了屋内的腥气。她转头时，正撞上少年好奇的目光，那双眼睛像藏着星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亮。林远慌乱地别开脸，露出个羞涩的笑。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李昭摸了摸林远的额头，烧终于退了。林大海紧紧抱住儿子，又转头看向李昭，眼中满是感激。
晨雾还未散尽，灶房里传来李昭熬粥的响动，囡囡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却刺得林大海心口发疼，县太爷的征兵告示就贴在村口老槐树上，像一张催命符。吃过早饭后，林大海带着李昭去往里正家。
“里正叔，我有件事求您。” 林大海攥着褪色的汗巾，站在里正家斑驳的院门前。堂屋八仙桌上，茶壶飘着袅袅热气，却暖不了他发凉的指尖。
目光看向正和里正娘子聊天的李昭，“这是昭昭，我给小远买的童养媳，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懂些医理。” 他喉结滚动，仿佛吞下块带刺的石头，“我看她这手脚麻利的劲儿，往后定能帮衬着过日子。”
里正放下茶碗，铜烟杆在桌角磕出闷响：“大海，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去……”
“想清楚了！” 林大海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我家三代单传，小远又受了伤。我若死在战场上，总得有人护着他们。”
他想起昨夜李昭蹲在油灯下，细细给林远换药的模样，少女指尖沾着草药汁液，却比他握了半辈子的猎弓还要稳当。“昭昭是个好姑娘，小远和囡囡有她照应，我，”话音戛然而止，他别过脸去，不愿让人看见泛红的眼眶。
里正长叹一声，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头：“放心吧，村里的事儿有我兜着。”
日头升到中天时，衙役的铜锣声敲碎了柳家村的宁静。林大海背上用麻绳捆着的铺盖卷，补丁摞补丁的衣摆扫过门槛。林远撑着胳膊起身要送，被他按回炕上躺下，“好好养伤，别落下病根。” 他蹲下身，摸摸囡囡的头顶，小女孩的眼泪啪嗒掉进他手心里，烫得生疼。
最后，他转身看向李昭。少女站在柴火堆旁，怀里抱着刚劈好的木柴，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了层金边。“昭昭，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发颤，像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小远受了伤，囡囡还小……夜里记得关好门窗，后山有狼……”
“您放心。” 李昭上前半步，柴火碰撞出细碎声响。她仰头看着这个如山般的男人，看见他眼中的无奈和愧疚，“我会照顾好他们，等您平安回来。”
林大海点点头，喉间堵得说不出话。转身出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昭塞给他个油纸包，“路上饿了吃，是囡囡非要留的干粮。”
马蹄声渐远，李昭望着村口扬起的尘土，怀里的木柴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林大海与村民们跟着衙役渐行渐远，李昭和囡囡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山路上。从这一刻起，他们三人，就要开始独立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林远握紧双拳，心中暗暗发誓，他会守护好这个家。
晌午的日头毒辣地悬在中天，炙烤着长青山。李昭望着林大海走前重新修葺好的茅草屋顶，新铺的茅草泛着青黄色，在热浪中轻轻起伏。囡囡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掌心的汗渗过粗布，一片温热。她低头看着小女孩乌黑的发顶，心中泛起一丝柔软，这一世的家人，竟来得如此突然。想起前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厮杀，如今这份羁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又隐隐期待。
木桌桌面上坑洼的木纹里积着污垢。李昭摊开粗麻布，五两碎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二百个铜板摞成一小堆，旁边是半袋糙米和几捆干菜。囡囡蹲在桌下玩石子，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乌黑的眼睛格外明亮。李昭望着这些微薄的家底，心里沉甸甸的。这点钱，要撑过漫长的冬天，还要应对各种意外，实在艰难。刺目的阳光涌进屋内，照亮了墙角新糊的窗纸。李昭在心中快速盘算，伤口发炎成这样，必须尽快采药处理，可家中银钱紧张，上山又充满危险，每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粮食省着吃能撑到开春。” 李昭指尖划过装冬衣的木柜，粗布补丁磨得发硬，摸着硌手。“但这些衣裳，怕是熬不过腊月寒冬。” 她话音落下，偷偷观察林远的反应。少年抿紧嘴唇，脸上的阴影随着呼吸晃动。林远听着这话，满心都是愧疚，自己受伤无法分担家庭重担，看着李昭为这些事发愁，他暗暗发誓，等伤好了，一定要让她和囡囡过上好日子，不再为生计担忧。一阵热风从窗缝钻进来，卷来几片枯叶，拍打着桌面，仿佛也在为他们的困境叹息。
李昭把银钱归拢，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她心里盘算着，这点钱买冬衣、备粮食都紧张，更别说买药。正皱着眉，就听见林远强装镇定的声音：“总会有办法。我快点好，等我好了就可以上山打猎了。” 他说话时，耳尖发红，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李昭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个少年，明明自己还病着，却想着安慰别人。而林远此刻紧张极了，生怕李昭觉得这个家是累赘，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丝脆弱。
李昭看向窗外，远处山峦在热浪中模糊不清，偶尔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鸟鸣。她注意到林远下意识握紧褥子，指节泛白，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划下明暗分界线。“明日我上山采药，顺便查看陷阱。”
林远心里猛地一紧，“不行！”他猛地抬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他攥紧褥子，眼神满是担忧，和她对视一眼又迅速偏头。“山里有狼，还有熊瞎子……”山里危险重重，她一个女孩子去，怎么能让人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