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切换:雅利洛-VI,永冬岭边缘。
刺骨的寒风卷着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空气。
托帕穿着特制的抗寒勘探服,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雾。
她站在一处相对高耸的冰崖上,俯瞰着下方被厚重冰层和万年积雪覆盖的、死寂的永冬岭核心区域。
她身后,几名同样穿着勘探服的公司队员正操作着精密的仪器。
深冰层熵变分析仪的探针深深打入冰盖,屏幕上跳动着令人心悸的复杂曲线图;便携式“存护力场”共鸣探测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针在极低的刻度线上微弱地颤动。
“长官,”
一名队员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凝重,
“深冰层核心熵增速率…远超我们最悲观的预测模型。寒潮反噬的能量结构极其不稳定,内部逻辑链呈现多重断裂和恶性自激内溃循环。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被冻住的定时炸弹。”
另一名队员点点头,补充道:“‘存护’力场的残留共鸣极其微弱,且结构僵化,几乎失去了自我修复和调节能力。它就像一层薄冰,勉强覆盖着下面汹涌的毁灭性能量流。按照公司标准环境改造方案…”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强行介入试图‘修补’或‘引导’,极大概率会首接引爆整个熵增核心,或者导致力场彻底崩溃,寒潮瞬间失控蔓延,吞噬整个星球。这不是改造,长官,这…这是在透支星球最后一点回弹力,加速它的死亡。”
托帕静静地听着,面罩下的脸色异常严峻。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而残酷的数据,再对比脑海中亚纶提供的“寒潮涅槃”方案那精准而大胆的推演图景——如同外科手术般剥离熵增核心,在湮灭的奇点注入生机模因…高下立判。
亚纶是对的。
公司的方案在这里,是彻头彻尾的毒药。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那份沉重的认知刻入肺腑。目光从死寂的永冬岭移开,越过连绵的冰川和冻土,投向了远方。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巨大而沧桑的城市轮廓,顽强地矗立在冰封的世界里。
厚重的城墙如同巨龙的脊背,上面布满了岁月和寒潮留下的斑驳痕迹。即使相隔遥远,也能感受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属于生命的“存护”气息。
那是历经七百年寒潮洗礼,依旧没有熄灭的文明之火——贝洛伯格。
“收队。”
托帕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冷静而果断,
“目标变更:贝洛伯格。任务:融入观察。”
她顿了顿,下达了更详细的指令:“所有人员,更换便装,隐匿公司标识。携带基础环境监测设备伪装成地质或气象学者设备。不得主动暴露身份,不得干扰当地居民正常生活秩序,不得使用武力,除非遭遇致命威胁。我们的眼睛和耳朵要张开,心要沉下去。感受这座城,感受这里的人,感受他们如何在冰封的世界里…活下去。”
“是,长官!”队员们齐声回应。
很快,一支看起来与普通星际旅行者或地质勘探队无异的队伍,从永冬岭的边缘悄然撤离,朝着那座冰雪堡垒的方向进发。
托帕走在队伍中间,脱下了厚重的勘探头盔,露出她干练的面容。她换上了一件深蓝色、带着皮毛内衬的本地风格外套,尽量让自己融入环境。
他们的旅途,或者说,观察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队伍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跋涉,终于来到了贝洛伯格那巨大、厚重的城门前。历经风霜的金属大门紧闭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门缝中透出里面温暖的光线和隐约的人声。
城墙上,穿着厚实棉袄、持着老旧但保养良好的铳枪的银鬃铁卫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托帕抬头,仰望着这座在绝境中屹立了七百年的堡垒大门。
冰冷、厚重、伤痕累累,却透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顽强。她知道,门后等待她的,将是一个与星际公司、与冰冷数据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挣扎、坚韧、希望与未知“多样化”的鲜活样本。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城门微微颔首,仿佛在向这座城和它的人民致意。
随后,她迈开脚步,带领着伪装好的探索队,缓缓走向那扇缓缓开启的、通往雅利洛-VI最后温暖与喧嚣的门扉。
贝洛伯格那扇如同巨兽獠牙般厚重的金属大门,在刺耳的齿轮转动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仅供数人通行的缝隙。
夹杂着冰碴的寒风立刻呼啸着灌入门内,吹得门内通道悬挂的煤气灯剧烈摇晃。
托帕一行人,裹着厚实的、带着明显长途跋涉痕迹的深色斗篷和风雪大衣,背着伪装成地质样本箱的仪器包,低着头,顶着寒风,步履“蹒跚”地踏入这座冰封之城。
他们努力扮演着一群因痴迷研究而错过入城时间的、狼狈又疲惫的“民间气象地象学者”。
然而,脚步刚在门内相对温暖(但也只是相对)的石板地上站稳,一道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便在前方响起:
“站住!”
数名身着银鬃铁卫制式棉甲、手持老旧但保养精良铳枪的卫兵瞬间围拢上来,冰冷的枪口虽未抬起,却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人群分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如狮鬃、面容刚毅如同磐石的年轻军官大步走来。
他湛蓝色的眼眸如同贝洛伯格最坚硬的寒冰,锐利地扫视着托帕一行人。正是银鬃铁卫的戍卫官,以表里如一、一丝不苟、铁面无私著称的杰帕德·朗道。
“城门即将关闭,为什么现在才入城?”杰帕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审视的意味,“你们的身份,目的。”
托帕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研究狂人特有的歉意和疲惫的笑容:“实在抱歉,戍卫官大人。我们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气象地象科研小组,这次约好去永冬岭外围进行冰川活动和深层冻土样本的采集。研究…呃…有点入迷了,忘了时辰。耽误了铁卫的工作,实在过意不去。要处罚的话,就请处罚我这个领队吧!”她语气诚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姿态放得很低。
这番说辞,配合他们风尘仆仆、沾满冰霜的外表,以及那些“专业”的装备,在大多数人看来可谓天衣无缝。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杰帕德·朗道。
是的,杰帕德·朗道。
杰帕德眉头微皱,并未被托帕的诚恳所打动。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托帕脸上:“民间自发组织?科研小组?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研究许可以及贝洛伯格市政厅签发的城外勘探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