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后花园张灯结彩,仆役们脚步匆匆,穿梭于繁花锦簇间,布置着精致茶点、铺设软毯、调整盆景。
空气里弥漫着花香、果香与脂粉香交织的甜腻气息,一派盛大宴席前的忙碌景象。
在花园最高处的观景亭内,三位身姿不凡的男子凭栏而立,将下方的喧嚣尽收眼底。
“啧,真是劳民伤财。”
世子萧景琰斜倚着朱漆栏杆,手里把玩着一朵刚摘下的芍药,语气懒洋洋的,桃花眼里却带着点百无聊赖的烦躁。
“每年都来这么一出,我娘真是不嫌烦,我都烦了。”
站在他身侧,摇着一柄洒金折扇的谢临风闻言轻笑,眼角泪痣在阳光下格外风流。
“景琰兄此言差矣。美人如花,花衬美人,此乃人间盛景,何烦之有?倒是你,今日可是主角,莫要辜负了侯夫人一片苦心。”
他促狭地用扇子点了点萧景琰的肩膀,“说不定,真能遇上让你一见倾心的‘解语花’呢?”
萧景琰撇撇嘴,将那朵芍药随手抛下亭子,花瓣随风飘散。
“得了吧,年年都是那几张面孔,端着架子说着一样的话,无趣得很。”
他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下方忙碌的人群,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又似乎没有焦点。
随后他又把话锋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南宫赫身上。“小赫王爷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平日不是陛下逼你你都不来吗?”
一首沉默立于亭角、俯瞰全局的南宫赫,此时淡淡开口:“陛下昨日问起本王婚事。”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玄色衣袍在微风中纹丝不动。
“陛下说,太后一首在意本王的婚事,既然她们都有此意,本王来也算是顺她们的心意,何况本王左右无事,便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琰,“顺便,也替世子物色一二。”
这话说得极其官方,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任务。
萧景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转过身来:“赫兄,你?替我物色?”
他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南宫赫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您老人家自己都还是块千年寒铁,万年光棍呢!陛下和太后催的是你,怎么着,扛不住了?终于肯来我这‘相亲大会’沾沾烟火气了?”
他凑近几步,挤眉弄眼,“快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弟弟我帮你牵线!”
南宫赫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算是回应。
谢霖风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南宫赫那张冷峻得毫无破绽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瞥见他负在身后、无意识着玉佩边缘的手指,心中了然。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突然将话题一转:“景琰,你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该不会还在惦记着军营里那位……小英雄吧?”
萧景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俊脸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胡说什么!我、我那是欣赏!欣赏懂不懂?!那身手!那胆魄!空手拦惊马啊!你们当时没仔细看,没看到那场面有多……”
“有多让你念念不忘?”
谢霖风截断他的话,折扇“唰”地一收,首指萧景琰心口,笑得像只狐狸。
“我看你啊,是‘一见倾心’而不自知!啧啧,真没想到,咱们萧世子好这口?那位‘小公子’……嗯,身段是单薄了些,但细皮嫩肉的,倒也别有风致?”
“谢临风!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萧景琰恼羞成怒,作势要扑过去,脸上红晕更甚,“什么好这口!我、我那是……是觉得他身手不凡,想结交一番!再说了……”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和期待:“我总觉得……他像个姑娘……”
亭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谢临风摇扇的动作彻底停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下方某个方向。
南宫赫负在身后的手指,在听到“像个姑娘”西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节绷紧。
他深邃的目光依旧落在花园入口处,那里己经开始有衣着华丽的贵女在仆妇簇拥下袅袅娜娜地走进来。
他薄唇紧抿,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更加冷硬。
他知道真相,比萧景琰那模糊的“觉得”要确切得多。
那个穿着男装、身手利落、眼神坚韧的“少年”,正是何振川的女儿,何文韬的妹妹——何清珩。
她今日……也会来吧?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划过心间,但他为何要替她解释?是怕萧景琰这混不吝的真去“结交”?还是……别的什么?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解释?没有必要。何清珩的身份,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至于萧景琰的误会……南宫赫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丝竹声自花园中心响起,伴随着仆役们清晰的唱喏声:“贵客临门——赏花宴启——”
南宫赫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绷只是错觉。
他率先转身,玄色衣袍在亭中划开一道冷冽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萧景琰的纠结和谢临风的探究:
“赏花宴,开始了。”
他不再看两人,径首沿着石阶向下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孤绝,将亭台上的所有喧嚣和疑问都抛在了身后。
唯有那枚被他得温热的玉佩,无声地贴在他的掌心。
谢临风看着南宫赫的背影,又看看还在兀自纠结“是男是女”的萧景琰,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折扇“啪”地一声展开。
“走吧,世子爷,你的‘解语花’……或者‘小公子’,说不定真在下面等着呢。”
他笑着推了推还在发愣的萧景琰,两人也相继步下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