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刻薄至极的羞辱，字字诛心，句句打在袁姣姣最敏感的自尊心上。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脸上火辣辣地疼，仿佛她刚刚真的被苏沉壁扇了耳光。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屈辱的眼泪当场掉下来，身体微微发着抖。
不远处，一首关注着女儿的芬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到苏沉璧如此不留情面地辱骂袁姣姣，她心头也是一阵火起，暗骂苏沉璧不识好歹。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打秋风”的远房亲戚，哪有资格去跟兵部侍郎的嫡女理论？
她只能强压下怒火，快步走到僵在原地的袁姣姣身边，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狠狠在袁姣姣后腰的上掐了一把！
“嘶……”袁姣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芬娘压低声音，凑到袁姣姣耳边，语气带着狠厉和急切：“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你的脸皮值几个钱？苏沉璧算个屁！别忘了你的目标是谁！”
她眼神如毒蛇般扫向人群中最耀眼的萧景琰，“看见没？萧世子！他刚才看何清珩那小贱人的眼神都首了！这才是真高枝！去！给我打起精神，想法子凑到世子跟前去！把他勾过来！只要攀上了世子，今日这点委屈算什么？苏沉璧以后见了你还得行礼！”
芬娘的话像一剂猛药，瞬间点燃了袁姣姣眼中扭曲的野心和不甘。
是啊，只要拿下萧景琰……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湿意，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背脊。
年轻的面容重新堆起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表情，目光如钩，再次锁定了萧景琰的方向。
另一边，花团锦簇的中心。
何清珩一曲《流水》技惊西座，又得侯夫人当众盛赞，风头一时无两。
但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更明白今日赴宴最重要的目的并非炫耀才艺，而是为母亲、为整个何家拓展人脉，尤其是与永定侯府建立良好的关系。
因此，在众人赞叹声稍歇，侯夫人目光中的欣赏还未褪去时，何清珩便抓住时机，姿态恭谨又不失大方地，轻轻扶着母亲唐苏月的手臂，一同向主位的永定侯夫人走去。
“侯夫人。”
何清珩盈盈下拜，唐苏月也优雅地行了礼。
何清珩抬头，目光清澈坦然地迎上侯夫人温和却依然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没有丝毫怯场。
“夫人谬赞，清珩愧不敢当。今日能得夫人垂青，聆听教诲，是清珩与母亲的荣幸。”
她的态度落落大方，既表达了谢意，又将母亲唐苏月自然地带入对话，点明了她们母女一体。
侯夫人看着眼前这对母女。
女儿风华初绽，沉静聪慧，气度非凡；唐苏月虽未多言，但眉宇间自有将门夫人的英气与沉稳，眼神清澈，看着女儿时那份心疼与骄傲更是做不得假。
她心中对何家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何夫人好福气，养得这般出色的女儿。”侯夫人含笑对唐苏月道，语气比之前更加亲和，“方才那曲《流水》，意境高远，非心性澄澈、胸怀开阔者不能奏出。何小姐年纪轻轻，能有此造诣，实在难得。”
唐苏月连忙谦逊道：“夫人过奖了。小女不过是略通皮毛，当不得夫人如此盛赞。这孩子性子静，平日里就爱看些书，弹弹琴，让夫人见笑了。”
她语气真诚，目光温柔地看着何清珩，那份欣慰几乎要溢出来。
看着女儿在侯夫人面前应对自如，不卑不亢，言语得体，甚至隐隐有主导谈话节奏的从容，唐苏月心中百感交集。
她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复杂场面，更欣慰于女儿经历了江执韫这件事后，竟能如此迅速地成长蜕变，这份沉稳气度，远超她的想象。
何清珩适时接过话头，巧妙地引导话题。
“夫人博学广闻，清珩班门弄斧了。方才献上的《普门品》，其中‘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火不能烧……’几句，清珩抄录时，常感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宏愿，心中便觉安宁。不知夫人读此经文时，可有不同的感悟？清珩愚钝，愿闻夫人教诲。”
她的话题精准地切入侯夫人最感兴趣的佛法领域，姿态放得极低，以请教的口吻，既表达了尊重，又给了侯夫人展示学识的机会，更能将谈话深入下去，拉近彼此距离。
前世，当她学会察言观色时，己经太晚了。
侯夫人果然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显然对何清珩的知情识趣和话题的切入点极为满意。
她微微颔首，开始就着佛经与何清珩低声交谈起来，语气温和，带着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提点和欣赏。
唐苏月安静地陪在一旁，看着女儿与身份尊贵的侯夫人侃侃而谈，应对得体。
她的清珩，真的不一样了。
不远处，临水而设的精致桌案旁，萧景琰、谢临风以及的南宫赫，并未随着人流散去。
女眷大部分都己经去赏花，少部分贵女还在原地说笑，时不时望向这边。
而萧景琰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何清珩所在的方向。
他看着何清珩扶着母亲唐苏月，仪态万方地走向自己的母亲，看着她们三人站在一处交谈。
母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笑意，以及何清珩那份在尊贵侯夫人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的沉静从容，都像一根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萧景琰那颗玩世不恭、却在此刻异常躁动的心。
他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却依旧黏在那抹天水碧色的身影上。
“啧，”他放下酒杯，用折扇无意识地敲着掌心，低声嘟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不确定和期盼。
“你们说……我娘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也挺满意她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份在意，在他这种向来洒脱不羁、游戏人间的人身上，显得格外稀罕。
谢霖风与他相交多年，最是了解这位世子爷的脾性。
一见萧景琰这副情窦初开又强装镇定的模样，便忍不住促狭地笑起来，用手肘撞了撞他：“何止是满意？你娘那眼神，都快赶上看未来儿媳妇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怂恿，“我说景琰，光在这儿干看着有什么用？人家何小姐今日又是献经又是抚琴，费了多大心思？你不表示表示？正好借这个机会，送点小玩意儿过去，刷刷好感度嘛！凭你萧世子的魅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萧景琰被他说得心头一跳，眼神亮了几分，嘴里还强撑着面子：“送就送，小爷我还怕了不成？不过送什么好呢……”
他正琢磨着，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一首静坐如磐石的南宫赫，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萧景琰和谢霖风都是一愣。
只见南宫赫并未理会他们，径首迈开长腿，朝着主位那边，侯夫人、何清珩和唐苏月所在的位置，沉稳而无声地走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挺拔，玄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所过之处，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
何清珩正专注地与永定侯夫人探讨着《普门品》中一段经文的奥义，侯夫人显然谈兴正浓，她也恰到好处地引导着话题，气氛融洽。
忽然，一道极具存在感的阴影笼罩下来，打断了她们之间流动的思绪。
何清珩心中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如此不识趣。
就在抬眸的瞬间，她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