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电子屏闪烁着刺眼的红光："系统升级中，暂停办理所有业务"。林小鹿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十秒，恍惚间觉得像是某种神谕。今天是他们冷静期的最后一天，距离预设的离婚日期还有——她掏出手机——0天0小时0分。
"我就知道。"齐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程序员特有的愤世嫉俗，"政府系统总爱在关键时刻升级。"他今天特意穿了那件藏青色风衣，后领的价签终于撕掉了，露出被长期折叠留下的浅痕。
大厅里挤满了怨声载道的夫妇。一对年轻情侣正在服务台前争吵，女孩的眼泪把假睫毛冲掉了一半："今天不结的话星座运势就过了！"男孩则举着手机屏幕抗议："我请假扣了三百块！"
林小鹿的指尖在取号单上收紧，热敏纸被捏出一道皱褶。她想起三年前领证那天，齐朗也是在这同一个大厅连灌了五杯饮水机的水，喉结滚动得像在吞咽某种恐惧。
"要等吗？"她轻声问。
齐朗的眼镜片上反射着电子屏的红光："系统公告说至少西小时。"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我查了下后台日志，他们是在处理..."
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划过大厅。所有灯光突然熄灭，只有应急出口的绿光幽幽亮着。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林小鹿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齐朗的手腕——就像地震演习时那样。
黑暗中，齐朗的脉搏在她掌心下突突跳动。这个发现比系统崩溃更让她心慌——上一次这样触碰他的手腕，还是在生殖中心等冻卵结果时。
"备用电源呢？"有人大喊。
"在修了在修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从机房方向传来，"昨天防火墙就被黑客攻击过..."
灯光重新亮起时，林小鹿迅速松开手。齐朗的风衣袖口被她攥出了一圈褶皱，深色的羊毛呢上泛着汗渍的微光。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首到叫号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叮咚"声。
"B052号请到3号窗口。"
他们同时看向手中的号码纸——B053。前面只剩一对夫妇了。
3号窗口前坐着一对银发老人。老先生正用保养得当的手指敲击台面："我们当年结婚才花了两毛钱，现在离婚怎么这么麻烦？"他的老伴——或者说即将成为前妻的女士——翻了个白眼："两毛钱还是我出的呢！"
林小鹿的嘴角抽了抽。齐朗突然凑近她耳边："我查到系统日志了，他们今早真的被黑了。"呼吸喷在她耳廓上，带着熟悉的薄荷糖味，"黑客留言是'婚姻不该有冷静期'。"
"什么？"
"一个叫'离婚快乐'的黑客组织。"齐朗把手机转向她，屏幕上是一串代码注释，"看这里——他们篡改了离婚预约系统，给所有今天到期的冷静期自动续了24小时。"
林小鹿盯着那行代码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王奶奶的骑行团？"
"很可能。"齐朗的眼镜滑到鼻尖，"她们上周刚在市政府门口抗议过冷静期制度。"
窗口前的银发夫妇终于办完了手续。老先生把离婚证对折塞进皮夹，却伸手扶住了"前妻"的胳膊："台阶小心。"老太太拍开他的手："离都离了还管我！"却把胳膊又搭了回去。
"B053号请到3号窗口。"
林小鹿的膝盖突然发软。齐朗的风衣后摆因为她突然的停顿而扬起，露出里面那件她最讨厌的格子衬衫——领口磨得起毛边的那件。
工作人员是个圆脸姑娘，胸牌上写着"实习生"。她敲击键盘的动作生涩得像在拆炸弹："两位是...离婚？"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皱眉看向屏幕，"奇怪，系统显示你们的冷静期被续了24小时。"
"黑客干的。"齐朗脱口而出。
"什么？"
"我是说，"齐朗迅速改口，"可能是系统bug？"
实习生凑近屏幕，圆珠笔在登记表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但你们的档案显示..."她突然压低声音，"上周刚共同参加了一个婚姻咨询项目？"
林小鹿的耳根烧了起来。那是王奶奶硬拉他们去的"离婚快乐工作坊"，结果全场都在劝和。齐朗的手指在台面上敲出焦躁的节奏，像调试时的习惯动作。
"要不..."实习生突然眼睛一亮，"你们试试那边新装的智能终端？自助离婚系统，刚上线三天。"她指向角落里的金属柜机，屏幕上正播放着宣传视频："离婚只需三步！"
机柜前的地面上粘着一圈"测试中"的警示胶带。齐朗弯腰检查接口，后颈露出上周晒伤的淡红痕迹——那是他为了修小区喷泉传感器在烈日下蹲了三小时的成果。
"果然..."他指着USB接口旁的便签，"开发者联系方式。"便签上赫然是王奶奶儿子的律所LOGO，下面手写着："如有bug请首接离婚"。
林小鹿的拇指悬在触摸屏上方。界面确实简洁到只有三步：
1?
扫描身份证
2?
人脸识别
3?
签字确认
"要试吗？"她听见自己问。
齐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当...系统测试？"
身份证扫描顺利通过。人脸识别时，摄像头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微表情冲突，建议重试"。林小鹿和齐朗同时看向屏幕——她的眼角微微抽动，他的嘴角绷得太紧。
第二次尝试时，系统弹出了更奇怪的提示：
"检测到共同记忆数据"
"正在生成分析报告..."
"建议：查看后再继续？"
齐朗的手指悬在"跳过"上方，却被林小鹿拦住："看看。"
屏幕切换成时间轴模式，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让他们同时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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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0 领证日，男方心率峰值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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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15 首次共同就医（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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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08 搜索"如何修复婚姻"（双方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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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2 冷冻生殖细胞同日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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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15 最后一次共同微笑（观看《机器人总动员》）
"它怎么..."林小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政务云。"齐朗的指尖划过屏幕，"整合了医疗、消费、甚至流媒体数据。"
最下方有条闪烁的新记录：
"今日行为分析："
"1. 男方提前37分钟到达"
"2. 女方佩戴初遇时的耳环"
"3. 双方距离保持＜0.5米（标准值1.2米）"
"建议：系统认为存在67%复合概率"
大厅的灯光突然又闪烁起来。智能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跳转为蓝底白字：
"紧急通知：检测到黑客二次攻击"
"所有离婚流程暂停"
"建议：回家冷静"
实习生小跑过来，胸牌在奔跑中歪到一边："抱歉两位！刚接到通知，全系统要停机维护24小时..."她的圆珠笔在表格上划出长长的横线，"要不...明天再来？"
林小鹿看向齐朗，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不清眼神。
"明天..."齐朗的声音有些哑，"系统能好吗？"
"说不准呢。"实习生眨眨眼，"最近黑客可猖獗了，昨天还把结婚登记系统改成'永结同心'主题了。"
走出民政局时，正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林小鹿眯起眼，看见喷泉池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奶奶穿着荧光绿骑行服，正往池子里撒着什么。
"你们猜怎么着？"老太太看见他们，得意地晃了晃空袋子，"我刚把最后一点'离婚快乐'气球碎片喂了锦鲤。"水面上的彩色塑料片随着水波荡漾，像某种奇异的祝福。
齐朗突然笑了："黑客是您找的？"
"我哪懂这些。"王奶奶拍拍车座，"不过我儿子律所有个程序员客户..."她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听说最近在学黑客技术，专黑离婚系统。"
林小鹿的蓝牙防丢器突然震动。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距离过近警告"。代表齐朗的小蓝点几乎和她自己的红点重叠，就像那年领证时，他们在民政局饮水机前紧挨着的倒影。
王奶奶的车铃在阳光下叮当作响："要不要跟骑行团吃午饭？今天主题是'冷静期幸存者'。"她的运动手表闪烁起来，心率显示72——比很多年轻人还稳。
"不了。"林小鹿听见自己说，"我们...系统还没修好。"
回程的公交车上，齐朗的手机不断震动。是DivorceTimer的推送："距离D-Day还有0天"，但下方多了行小字："（系统维护中，倒计时暂停）"。
林小鹿看向窗外，民政局大楼渐渐远去。那座砖红色建筑在阳光下像个巨大的许愿池，而他们刚刚投下的硬币，正在池底闪着未卜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