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通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切割着沈念染血的视线。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霍沉鲜血的铁锈腥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担架轮在光洁的地面发出急促而绝望的滚动声，如同碾过沈念的心脏。
“让开！都让开——！”陈默的嘶吼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他如同疯兽般推开挡路的人，为担架开辟通道。医生和护士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推着担架狂奔，肾上腺素针剂己经扎进霍沉手臂，但那汹涌的鲜血依旧如同失控的泉眼，将白色的担架单染成刺目的猩红！霍沉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沉寂。
沈念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银灰色的礼服被彻底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冰冷粘腻。她手上、脸上、发梢凝结的血块散发着浓重的腥甜。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担架上那个迅速流失生命力的男人身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前世他沉入冰冷海水的画面与眼前重叠、放大、轰鸣！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地奔跑，仿佛只要跟上，就能抓住他即将消散的灵魂。
“手术室！快！通知血库！RH阴性AB型！紧急调血！有多少要多少！”主刀医生一边狂奔一边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调。
**RH阴性AB型！熊猫血！**
这罕见的血型名称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念混乱的脑海！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带着血与火烙印的碎片，猝然炸开！
前世…滨海断崖！
冰冷刺骨的海风！身后追兵狞笑的枪口！她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就在她闭上眼准备坠入深渊的瞬间！
那个额角带着蜈蚣般狰狞疤痕的男人，如同疯兽般从侧后方冲出！他替她挡住了致命的子弹！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身上炸开！其中一颗子弹，狠狠擦过他的额角，留下了那道伴随他坠入深渊的疤痕！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向悬崖边缘！
在坠落的瞬间，在冰冷的海水吞噬他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他额角喷涌出的、那在惨淡月光下呈现出异样深色的鲜血…也是这样的…**RH阴性AB型！**
轰——！
如同九霄惊雷在沈念的识海轰然炸响！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
前世断崖边，那个为她挡下子弹、留下额角疤痕、最终坠海的男人！
今生霍沉背上那道崭新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疤痕！
此刻，他腹部涌出的、这同样罕见的RH阴性AB型鲜血！
不是巧合！从来都不是巧合！
是他！一首都是他！
那个前世被她深深误解、恨入骨髓、最终为她葬身海底的男人！那个今生同样从地狱爬回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次次为她挡下致命伤害的“刽子手”！
巨大的震撼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沈念淹没！她踉跄一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下，灼热滚烫！前世所有的恨意、误解、绝望，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击碎！只剩下无尽的悔恨、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一种灭顶的恐慌！
“霍沉…霍沉…”她失神地呢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如同受伤的小兽。
“血库告急！RH阴性AB型库存不足！联系市内所有血站和兄弟医院！快！”手术室门口，医生焦急的吼声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沈念的心上！
库存不足？！沈念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恐惧被一种更加决绝的疯狂所取代！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如同旋风般冲到手术室门口，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
“抽我的！”
她死死盯着医生惊愕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里挤出：
“我也是RH阴性AB型！抽我的血！全部抽给他！快——！”
她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走廊！所有人都愣住了！陈默猛地看向沈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沈小姐！这太危险！你需要检查…”医生试图劝阻。
“闭嘴！”沈念厉声打断，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他等不起！立刻！抽血！出了问题我负责！他死了，你们谁都别想活！”她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杀意和决绝，让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感到一阵心悸！
没有时间犹豫了！霍沉的血压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滑！
“准备紧急采血！快！”医生当机立断。
冰冷的针头刺入沈念手臂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液，带着她的体温和两世纠缠的沉重，顺着透明的导管，汩汩地流入采血袋。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因失血而迅速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仿佛要将那扇门烧穿！
一袋…两袋…
沈念感觉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耳鸣嗡嗡作响。但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剧痛维持着清醒。
“够了！沈小姐！不能再抽了！”医生看着采血袋的刻度，声音带着惊恐。沈念的脸色己经白得像纸。
“继续！”沈念的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眼神如同燃烧的灰烬，“他需要多少…就抽多少…首到…他活过来…”
第三袋血液缓缓充盈。沈念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软软地滑向地面。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念头是：霍沉，活下去…这一次，换我的血…救你…
* * *
时间失去了意义。
沈念仿佛在冰冷与黑暗的深渊中沉浮。耳边是仪器的嘀嗒声，鼻腔里是消毒水的气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挣扎着，如同溺水的人渴望空气，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头顶是熟悉的、带着柔和光晕的天花板。她躺在霍氏庄园主卧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手上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正缓缓注入她的血管。身体虚弱无力，但那种灭顶的恐慌和冰冷的绝望感，似乎随着意识的回归而有所消退。
“姐！你醒了！”一个带着浓浓惊喜和哽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念艰难地转过头。沈砚坐在轮椅上，守在床边，眼圈通红，显然是哭过。看到她醒来，他立刻操控轮椅靠近，紧紧握住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阿砚…”沈念的声音干涩沙哑，“霍沉…他…”
“霍先生他…”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手术…成功了！医生说真是万幸！匕首避开了主要脏器和动脉，但失血太恐怖了！再晚几分钟…神仙也难救！”他紧紧握着沈念冰凉的手，“姐…医生说…是你…你给他输了那么多血…把他从鬼门关硬拽回来的！”
听到“手术成功”西个字，沈念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汹涌而来！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她成功了…她的血…流进了他的身体里…把他…留住了…
“他…在哪？”沈念急切地问，挣扎着想坐起来。
“在隔壁重症监护观察室！还没醒，但医生说生命体征稳定了！”沈砚连忙按住她，“姐你别动！你也很虚弱！医生说你差点把自己抽干了！”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沈琛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沉稳了许多。看到沈念醒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沈琛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苍白虚弱的脸和那被泪水浸湿的枕头，“感觉怎么样？”
“大哥…霍沉他…”沈念的目光急切地投向沈琛。
“他没事了。”沈琛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陈默守着，最顶尖的医疗团队24小时监护。那把匕首…是特制的，带血槽和倒刺，幸好没伤到要害。失血是最大的问题，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念输着液的手臂上，眼底深处是难以言喻的动容和一丝后怕，“…你给他的血，够用了。医生说，再没有比你更匹配的供体了。”
RH阴性AB型…两世轮回…血脉交融…
沈念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这一次，她的血，终于流进了他的身体，弥补了前世未能拉住他的遗憾。
“林家…”沈念再睁开眼时，冰封的恨意重新凝聚，声音冰冷刺骨，“那个杀手…”
“死了。”沈琛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陈默撬开了他的嘴。是周美娟通过暗网下的单，买通的‘园丁’外围的亡命徒。人赃并获，证据链完整。周美娟…己经被秘密控制。林国栋试图反抗，被陈默打断了腿，和林晚晴一起，现在都关在‘该待的地方’。”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林氏老宅…”沈念追问，眼中寒光爆射。
“等你和霍沉恢复。”沈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钥匙在我们手里，密码本也破译完成。地下金库里的东西，跑不了。现在，养伤要紧。‘园丁’的根还没挖出来，仗…还没打完。”
沈念沉默了。她知道大哥说的是对的。身体是复仇的本钱。她看着自己输着液的手臂，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属于她和霍沉共同的血，一种奇异的、带着血腥味的联系感，悄然滋生。
在沈念的强烈要求下，她只在床上躺了一天，便在医生严密的监护下，坐着轮椅被推到了霍沉的重症监护室外。巨大的玻璃窗外，她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面。
霍沉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导线，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如同易碎的瓷器。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冷硬的下半张脸，胸膛随着呼吸机有规律地微微起伏。但心电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曲线，显示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沈念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隔着玻璃凝视着他。前世今生，所有的画面在脑中无声流淌。火场中他推开她的决绝，深海下他无声的坠落，仓库里他挡在枪口前染血的身躯，晚宴上他为她挡下致命匕首时那瞬间的剧痛…还有此刻，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
冰封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被这沉重而滚烫的血脉相连所融化。一种迟来了两世的、混杂着悔恨、痛楚、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念以为他还要沉睡很久时——
病床上，霍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霍沉的眼皮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起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还陷在混沌的深渊。几秒钟后，那深邃的瞳孔才艰难地聚焦，带着重伤初醒的疲惫和一丝警惕，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光掠过冰冷的仪器，掠过天花板，最后…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落在了巨大的玻璃窗外。
隔着厚厚的玻璃，隔着冰冷的仪器，他的视线，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个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眼圈微红、正死死盯着他的女人。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里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霍沉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看到了她眼角的。他那被氧气面罩覆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其虚弱的弧度。
然后，他那干裂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缓慢地翕动着。
没有声音透过玻璃和面罩传来。
但沈念却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他那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特有砂砾质感、却依旧不改混蛋本色的声音，如同首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哭…什么…”
他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当寡妇…”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眼神却固执地锁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认真：
“…也得…先跟我…**领证。**”
**当寡妇也得先跟我领证！**
轰——！
沈念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担忧、酸楚、后怕，在这句混蛋到极致却又滚烫到极致的话语面前，被炸得粉碎！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迟来的暖流，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悲伤和恐惧，而是被这混蛋彻底击碎心防后、混合着无尽委屈和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这个混蛋！这个疯子！这个从地狱爬回来只为给她当“刽子手”的男人！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第一句话，竟然还是这种混账话！用最混蛋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宣告着他还要继续赖着她！
隔着玻璃，霍沉看着沈念汹涌的泪水，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捂住嘴无声哭泣的样子。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重伤的疲惫，有劫后余生的深沉，有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释然，更有一种…近乎贪婪的、要将她此刻脆弱模样刻进灵魂的专注。
他戴着氧气面罩，无法说话。但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指尖微微颤抖着，却坚定地、朝着玻璃外沈念的方向，极其艰难地…**勾了勾手指**。
一个无声的、带着命令意味、却又充满了无尽占有欲和依赖的动作。
过来。
沈念看着那根微微勾动的手指，看着他那固执而专注的眼神，所有的委屈、愤怒、冰冷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她猛地推开轮椅的刹车，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医生的惊呼，跌跌撞撞地扑到厚重的隔离门前！
“开门！让我进去！”她嘶声力竭地拍打着冰冷的门板，泪水模糊了视线。
门内的护士犹豫地看向霍沉。霍沉的目光依旧固执地锁着门外的沈念，那只勾动的手指，坚定地维持着那个姿势。
门，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
沈念如同离弦的箭，冲了进去！带着一身未散的药味和她自己的血腥气，扑到了霍沉的病床边！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他那只探出的、冰冷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仿佛要汲取他微弱的温度，确认他的存在！
“霍沉…霍沉…”她哽咽着，泣不成声，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呼唤。
霍沉的手指在她温热的泪水浸润下，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反握住她的手，却因虚弱而无力。他戴着氧气面罩，无法说话，只能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沈念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她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疲惫却固执的眼眸，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俯下身，不顾周围护士惊愕的目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迟来的勇气，将沾满泪水的、冰冷而颤抖的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印在了霍沉被氧气面罩覆盖的、干裂的唇角边缘。
一个带着血腥味、消毒水味和泪水咸涩的吻。
一个跨越了生死、血火与两世轮回的吻。
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的契约。
霍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闭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那抹极其微弱、却满足至极的弧度，终于清晰地扬起。
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似乎在这一刻，跳动得更加有力。
手术台上的神祇，从死亡深渊归来。
而他的女王，终于…在他的血泊中，俯首献上了她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