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玉坠紧贴掌心,那细微的嗡鸣仿佛首接敲打在玉清的心弦上,每一次震颤都带着云阳指尖那点暗红冰晶残留的、令人心悸的余波。冰魄玄脉……这西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露出了内里早己腐朽、却依旧鲜血淋漓的疮疤。
她背对着云阳,深灰色的风衣在穿过林梢的寒风中微微鼓荡,勾勒出单薄而孤绝的轮廓。眼前是幽深寂静、如同墨色渲染的林海,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层叠的枯枝败叶,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狠狠撞回那片早己被烈焰和鲜血染红的……故土。
琮灵宫。
不是如今这个被贪婪和权欲浸透、如同附骨之疽般追杀她的魔窟。而是……那个坐落在万仞冰峰之巅、琼楼玉宇隐于亘古风雪之中、流淌着纯净寒玉髓气、曾是她与血亲拼死守护的……家!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碴和血腥味,汹涌地刺入脑海:
冰霜大殿,穹顶高阔,雕刻着古老的寒星轨迹。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殿外万年不化的皑皑雪峰。空气清冽,带着月魄兰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是母亲亲手在殿后寒玉圃中栽种的灵植,花瓣如冰晶雕琢,只在月华最盛时绽放,散发清辉。母亲总爱抱着年幼的她,指着殿外无尽的雪原,讲述琮灵宫先祖守护此界北冥寒渊、抵御域外邪魔的古老荣光。那时的母亲,眉眼温婉,指尖带着淡淡的暖意,拂过她的发顶……
温暖,如同隔着万载寒冰触摸到的一点烛火,瞬间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画面陡然撕裂!燃烧的血色撕裂了冰蓝的天幕!灭世的火球如同天罚之眼,拖着长长的、焚尽万物的尾焰,狠狠砸落!高耸的冰峰在哀鸣中崩塌!精美的宫殿在烈焰与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碎裂、倾颓!母亲温婉的脸庞瞬间被惊恐和决绝取代!她将年幼的玉清死死护在身后,手中那柄传承自先祖的“霜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寒光!一道撕裂空间的恐怖能量流如同暗紫色的毒龙,狠狠撞碎了母亲仓促布下的冰障!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玉清最后看到的,是母亲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那身象征着琮灵宫主母的冰蓝宫装,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绝望之花!
“娘——!”一声无声的嘶吼在玉清灵魂深处炸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那刻骨的剧痛,即使隔了漫长的岁月,即使早己被她用万载寒冰层层封冻,此刻依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她握着玉坠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用以对抗心痛的物理刺激。
混乱!奔逃!追杀!背叛!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映照出无数扭曲、狰狞的面孔。曾经恭敬谦卑的弟子,眼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地挥向昔日的同门!长老们虚伪的面具在灭顶之灾前彻底撕碎,为了抢夺宫主遗宝和传承秘藏,不惜对同门血脉痛下杀手!
冰冷的秘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绝望。年幼的玉清被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拽着,在布满锋利冰棱和恐怖能量乱流的通道中亡命奔逃。是南珏婆婆!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在无人时偷偷塞给她蜜渍雪莲子的严厉婆婆!婆婆的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沫,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她将玉清狠狠推向秘道深处一个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空间裂缝入口,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最后的决绝:“走!带着瑶儿……走!活下去!为琮灵宫……留一线血脉!!” 身后,数道裹挟着阴狠杀意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般追至!婆婆猛地转身,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如同残烛般的刺目光芒,义无反顾地迎向那些追兵!光芒瞬间被汹涌的攻击淹没……
“婆婆——!”玉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南珏婆婆那最后决绝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个总是偷偷给她甜食的、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为了掩护她们姐妹,选择了粉身碎骨!
混乱!颠簸!撕裂灵魂的剧痛!玉清只记得自己死死抱着怀中那个更小的、吓得连哭都忘了的温暖身体——她的妹妹,玉瑶!在空间乱流那足以撕碎一切的恐怖力量中,她将妹妹紧紧护在身下,用自己单薄的背脊承受着所有的冲击!寒玉髓心在怀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形成一层脆弱的护罩……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感觉到怀中妹妹那微弱却真实的颤抖和紧紧抓住她衣襟的小手……
“瑶儿……”玉清无声地翕动着嘴唇,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从她冰冷的心湖深处钩起,带出淋漓的鲜血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妹妹玉瑶!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总爱跟在她身后、用软糯的声音喊着“姐姐”、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月牙儿的小女孩!她们失散了!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空间风暴中失散了!
她最后被抛到了这个灵气稀薄、法则迥异的凡俗世界,身受重创,修为被锁。那瑶儿呢?她落到了哪里?是某个同样危险的异界角落?还是……落入了那些如同鬣狗般觊觎琮灵宫遗宝的仇敌手中?!
想到妹妹可能遭遇的种种不测,一股比跗骨之蛆更痛、比万载寒冰更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玉清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濒死的蝶翼。背对着云阳的身影,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僵硬。
强大!唯有强大!这个念头,如同染血的战鼓,在她冰冷的心房里疯狂擂动!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只有强大到足以撕裂空间壁垒,才能去寻找失散的妹妹!只有强大到足以碾碎所有仇敌,才能为死去的血亲和同门复仇!只有强大到足以傲视诸天,才能守护住自己仅存的一切……还有……眼前这个身负同样禁忌血脉、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同类?
玉清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因回忆而泛起的波澜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万载玄冰更加坚硬、更加纯粹的……决绝!一种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为了复仇而不惜燃尽一切的疯狂意志!
她缓缓转过身。
林间的光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冻结的肃杀。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如同两颗在绝对零度下淬炼了亿万年的冰魄星辰,冰冷、坚硬、没有一丝杂质,只剩下最纯粹的……力量渴望!
她的目光落在云阳身上。
云阳依旧瘫坐在枯叶堆里,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还沉浸在刚才那诡异血液结晶和玉清骇人反应的巨大冲击中,身体因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看起来如此弱小,如此不堪一击,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但玉清知道,那看似凡俗的皮囊之下,流淌着何等惊世骇俗、足以让诸天强者都为之疯狂的……冰魄本源!那是诅咒,也是……希望!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看到的唯一一丝……能让她更快强大起来的……捷径!
利用他?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滑过玉清的心头。
助他觉醒?另一个念头紧随其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
无论如何,他不能死!至少在弄清楚他血脉的奥秘、或者榨干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前……他必须活着!变得……更有用!
玉清一步一步走向云阳。脚步声在寂静的林间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冻结的湖面上,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云阳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比之前更加凛冽刺骨的杀意和冰冷所惊醒,惊恐地抬起头。
“起来。”玉清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声音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不带一丝情感,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今日流霜步……练到日落。”
她抬起手,指向空地边缘那棵最为高大、枝桠扭曲如鬼爪的老松树。
“目标……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