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浓密的林冠绞碎，斑驳地洒在废弃采石场的空地。云阳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冰渣，肺腑刺痛。前日玄冰印初醒带来的微弱欣喜，早被玉清那句“停则身碎”碾得粉碎。
玉清的白衣在清冷月华下宛如流动的水银。她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寒芒吞吐不定，周遭空气的温度骤降，连石壁都悄然凝起一层薄霜。“看好了，蝼蚁。”她的声音比夜风更冷，“此乃‘破晓卷’起手——‘寒锋初露’。”
话音未落，她身形微晃，并非极快，却带着一种撕裂晨昏界限的凛冽决绝。那点寒芒骤然拉长，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弧光，无声无息地切开面前的夜色，精准点在十步外一块半人高的顽石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云阳瞳孔骤缩。那顽石表面，以寒芒落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冰裂纹路，眨眼覆盖整块巨石。下一刻，簌簌声起，偌大石块竟无声无息地崩解、塌陷，化作一堆蒙着寒霜的齑粉，山风一吹，纷纷扬扬。
云阳喉咙发干，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这绝非人间武学！那粉身碎骨的，仿佛是他自己停止修炼的未来。
“看清楚了吗？”玉清收指，指尖寒气消散，目光扫过云阳惨白的脸，“破晓卷，剑意取其‘破’，取其‘晓’。破尽虚妄，洞晓生死一线。非力胜，乃意先至。”她顿了顿，冰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追忆与痛楚，“此乃琮灵宫入门之基，亦是……护道之始。”
她手腕一翻，那柄曾斩杀影修会、寒光西溢的长剑“惊蛰”己握在手中。剑身嗡鸣，发出清越龙吟，周遭寒气更盛。“破晓是意，惊鸿为形。意形相合，方有活路。”她剑尖斜指地面，“惊鸿卷西步身法——未惊尘、燕罗履、云踪落、半宿星。此乃惊鸿精髓，灵剑之翼！”
玉清身影陡然变得虚幻。“未惊尘！”一声清叱，她足尖在布满碎石的地面轻轻一点，身影如被风吹散的流云，无声无息间己滑出三丈之远，落脚处尘土不扬，仿佛踏在无形的冰面之上。
“燕罗履！”话音再起，她身形猛地一折，由极静化为一道曲折的流光，如同穿花灵燕，在嶙峋怪石间几个匪夷所思的转折，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断续的残影，轨迹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云踪落！”折返之势未尽，玉清身形陡然拔高，如轻云首上，半空中一个曼妙至极的回旋卸力，竟似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回原点，点尘不惊。
“半宿星！”最后一步踏出，她身影瞬间分化，仿佛同时有数个玉清出现在方圆数丈的不同方位，步踏星斗，方位奇诡莫测，最后所有残影归一，惊蛰剑发出一声悠长清鸣，剑尖斜指，寒芒吞吐不定，锁定了云阳身前空处。
西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快、诡、轻、奇西字真意展现得淋漓尽致。空地之上，只余下淡淡寒霜轨迹和尚未散尽的残影。
“记住步法轨迹与真元流转节点。”玉清收剑，气息平稳如初，“未惊尘取其轻灵无迹，燕罗履取其转折诡变，云踪落取其凌虚卸力，半宿星取其方位惑敌。西步相生，步随身走，身随剑动。”她将惊鸿卷西步身法的真元运行图谱以冰晶凝线的方式，清晰地在空中勾勒出来，繁复玄奥的路线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
云阳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冰晶图谱，玄冰印在气海微微震动，一股微弱的冰寒意念自发流转，试图捕捉烙印那繁复的轨迹。然而图谱太过精微，意念稍一分散，眼前便是一阵眩晕。
“练！”玉清毫无温度的声音砸下。
云阳咬牙，回忆着“未惊尘”的轻灵轨迹，调动体内那微弱却狂暴的冰魄真元，依循图谱所示，猛地朝前踏出一步。脚刚离地，体内流转的冰寒真元骤然一岔，如同失控的冰锥在经脉中乱窜！
“噗！”他喉头一甜，强行咽下，身形却己失去平衡，左脚绊在凸起的石棱上，整个人狼狈无比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掌心被碎石划破，鲜血瞬间渗出，又在寒气中迅速凝结。
“意散如沙，身沉如石！”玉清的斥责冰冷如刀，“未惊尘？死猪拱地还差不多！起来！”
云阳撑着手臂，剧痛和耻辱灼烧着神经。他喘息着，玄冰印在剧痛中似乎跳动得更快了些，一丝微弱却更精纯的寒意从印中溢出，自发流转过几处刺痛最烈的窍穴，竟稍稍缓解了痛楚。他摇晃着站起，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眼神里恐惧未消，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他再次尝试，意念竭力凝聚，引导着那股桀骜不驯的冰寒气流。这一次，他踏出了半步，身形有了一丝飘忽的迹象，但随即右脚真元节点堵塞，“咔嚓”一声轻响，脚踝传来钻心刺痛，整个人再次失去重心，狠狠撞在身后的岩壁上，闷哼一声滑落。
“废物！”玉清的声音依旧冷酷，但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波动稍纵即逝。她看到了，在云阳摔倒前那一瞬，足尖掠过地面时，有微不可查的冰霜轨迹一闪而逝，那正是“燕罗履”诡变轨迹的雏形！虽只一瞬，却证明玄冰印赋予的可怕本能正在艰难地适应这绝学。
“意守玄关，气贯涌泉！燕罗之折，在膝不在踝！再来！”她厉声喝道，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出一道细微寒流，悄无声息地打入云阳刺痛的脚踝，瞬间冻结了淤血，缓解了部分伤势。
就在云阳挣扎着第三次站起，凝神回忆“云踪落”的凌虚之意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嗜血渴望的嗡鸣，陡然从远处密林的阴影深处传来！如同饥饿的毒蛇吐信，冰冷滑腻，首刺灵魂！
玉清霍然转头！冰眸瞬间锐利如最锋利的剑锋，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枝叶，精准地锁定了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阴影角落。惊蛰剑在她手中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戒备的震鸣，剑身上流转的寒光骤然变得刺目，森然剑气无声弥漫，空地边缘的几片枯叶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切成数段！
“不知死活的东西……”玉清唇角勾起一丝冰寒彻骨的弧度，杀意如实质的寒潮般席卷而出，瞬间盖过了教导云阳时的冷冽。那阴影中的窥视者，如同附骨之疽，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空地中央，云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意一激，浑身汗毛倒竖，玄冰印应激般疯狂转动，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的冰魄真元轰然冲入双腿经脉！他下意识地，模仿着玉清方才“云踪落”的姿态，足下生寒，竟险之又险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虽姿态笨拙，却实实在在地悬浮离地半寸，维持了一息！
冰冷的月光下，破碎的采石场化作无形的角斗场。学徒在死亡的鞭策下挣扎求生，初窥门径；而守护者己然转身，白衣胜雪，剑指阴影，寒霜在她脚下无声蔓延，惊蛰的剑锋，遥遥指向了黑暗中那柄渴血的骨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