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城西郊,乱葬岗。
这里曾是旧时坟场,后来城市扩张,坟茔被推平,野草疯长,残碑断碣半埋黄土,成了野狗和流浪汉的禁地。夜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和半人高的荒草,发出呜咽般的怪啸,卷起腐烂的纸钱和不知名动物的骸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尸臭。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乱葬岗边缘最高的土丘上。正是玉清和云阳。
云阳的脸色在月下依旧透着透支后的苍白,但玄冰印在寒玉髓心的滋养下己恢复了些许活性,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那片死寂的坟地。经脉的刺痛犹在,却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专注。
玉清白衣胜雪,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净化般的凛然。她闭目凝神,无形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她为中心,水银泻地般扫过整片乱葬岗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
“来了。”她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几不可闻。
云阳立刻凝神望去。只见乱葬岗入口处,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上下来,抬着一个用黑色塑胶袋包裹着的、长条形的沉重物体。两人动作粗鲁,骂骂咧咧,在凹凸不平的乱石荒草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妈的,真晦气!三少也是,玩就玩呗,下手没个轻重!”
“少废话!赶紧找个深点的坑扔了,这鬼地方待久了老子心里发毛!”
“这妞也够烈的,不就摸了几下吗?至于咬掉王老板一块耳朵?活该被三少活活打死…”
“死了干净!省得麻烦!扔这儿,野狗一晚上就啃干净了!”
两人骂咧咧地走到一片相对低洼、布满深坑的区域,看准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深坑,合力将那沉重的黑色塑胶袋抡圆了,“噗通”一声丢了进去,溅起一片恶臭的水花。他们甚至懒得掩埋,拍拍手,如同丢弃垃圾般,转身就朝面包车快步走去,生怕沾上晦气。
面包车引擎发出一阵破锣般的轰鸣,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首到引擎声彻底消失,玉清和云阳才如两道轻烟般飘落至那污秽的深坑边缘。
玉清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冰蓝剑气无声射出,精准地割开缠绕的黑色塑胶袋,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饶是云阳己有心理准备,看清的瞬间,瞳孔还是猛地一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或者说,曾经是。她身上只穿着被撕得破烂的、沾满酒渍和呕吐物的廉价亮片短裙,在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青紫交加的淤痕遍布西肢和躯干,肋骨处有明显的凹陷,显然遭受过重击。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脸,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嘴角撕裂,鼻梁歪斜,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另一只眼睛无力地半睁着,瞳孔涣散无光。她的头发涸的血块黏成一绺绺,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
更让云阳心头发寒的是,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死气。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身体冰冷僵硬。
“她…死了?”云阳的声音有些干涩。眼前的惨状,远比血屠的干尸更冲击他的神经。这是活生生的人,被凌虐至此!
玉清没有回答,她蹲下身,伸出两根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女子冰冷的手腕上。指尖一丝极其细微、冰寒却蕴含着生机的真元探入。
片刻,玉清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心脉未绝,一丝游气被酒精和剧痛麻痹,假死。”
假死?云阳精神一振!还有救!
“朱迅以为她死了,急着抛尸灭迹,反倒给了她一线生机。”玉清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把她抱出来,小心肋骨。”
云阳强忍着那股混合着血腥、酒气和腐烂泥土的恶臭,小心翼翼地将女子冰冷的身体从污水中抱出,平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触手之处,骨骼的轻微错位感让他心头一紧。
玉清动作快如闪电。她并指如风,指尖凝聚着肉眼可见的冰寒毫芒,精准无比地落在女子周身十几处大穴之上。每一指点下,都有一丝精纯凝练的冰魄真元渡入,并非疗伤,而是强行刺激、唤醒那被麻痹冻结的生机!
嗤…嗤…
轻微的声响中,女子青紫的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这冰晶并非冻结,反而像是某种保护层,瞬间止住了几处细微的渗血,并强行压制住她体内因重创而濒临崩溃的脏器功能,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同时,玉清另一只手虚空一抓,空气中稀薄的水汽瞬间在她掌心凝聚成数枚细如牛毛、晶莹剔透的冰针!她手腕一抖,冰针无声无息地刺入女子头顶、胸口几处关键窍穴!
“玄冰锁命针,吊住她最后一口气。”玉清的声音依旧清冷,“她的伤太重,普通手段必死无疑。需要外力强行续命,激发她自身残存生机。”
她看向云阳:“你刚恢复一丝真元,正好。运转玄冰印,将最精纯的一缕冰魄本源渡入她心脉窍穴,要慢!要稳!如同春风化冰,不可急躁!你的冰魄本源蕴含一丝上古生机,是此刻唯一的生机之火!”
云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和不适,盘膝坐于女子身侧。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气海,艰难地催动那枚依旧黯淡的玄冰印。丝丝缕缕冰蓝色的真元被强行剥离、提纯,化作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古老寒意的本源气息,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渡入女子冰冷的胸口。
那感觉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他的真元本就稀薄,此刻更要控制得如同发丝般精细,稍有不慎,这缕蕴含生机的寒流就可能变成致命的冰锥,彻底断绝女子最后的希望。汗水再次从他额角渗出,瞬间凝结成冰珠滚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荒凉的乱葬岗,只有夜风的呜咽和云阳粗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冰冷僵硬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那几乎停止的胸膛,出现了一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起伏!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确确实实是生命的律动!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极其痛苦的吸气声,那只半睁着的、涣散的眼睛,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看清周围,但最终只是徒劳地颤动了一下睫毛,更多的血泪混合着污物从眼角滑落。
“活…活了…”云阳如释重负,几乎虚脱,体内刚恢复的一丝真元再次消耗殆尽,但他眼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女子那只还能动弹的、沾满血污的手,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在她紧握的拳头缝隙里,一点翠绿的微光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玉清眼疾手快,冰魄真元化作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撬开她僵硬的手指。
一枚小巧精致的翡翠耳环,静静地躺在她满是伤痕和污泥的掌心。耳环的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然而,在燕子翅膀的边缘,却刻着两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篆体小字——“金玉”。
金玉满堂!朱迅最大的销金窟!
女子涣散的瞳孔似乎聚焦了一瞬,死死盯着那枚耳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怨恨和…一丝绝望的哀求。
“金玉满堂的标记?”云阳立刻认出了关键。
玉清拿起那枚染血的翡翠耳环,冰冷的指尖拂过那“金玉”二字,眼中寒芒大盛。“不止是标记。这是‘金玉满堂’高级陪侍的身份象征,每一枚都登记在册,对应特定的人。也是…控制她们的枷锁之一。”
她将耳环收起,目光落在女子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朱迅以为他丢掉的是尸体,是麻烦。他却不知道,他丢掉的是他自己脖子上的绞索,是插进朱家心脏的第一把刀。”
“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用寒玉髓心温养续命。”玉清站起身,夜风吹拂着她的白衣,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她的命,她的恨,她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朱迅的催命符。”
“突破口,找到了。”玉清的声音在乱葬岗的夜风中回荡,带着一种宣告审判的冷酷。
“下一步,让这位‘金玉满堂’的燕子姑娘…开口说话。把她经历的一切,变成刺向朱家最毒的那根针。”
云阳看着石板上气息微弱却顽强存活下来的女子,又看向玉清手中那枚染血的翡翠耳环,一股混杂着愤怒、沉重却又无比坚定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朱家的血债,又多了一条活生生的证据!而这证据,将由他们亲手,钉死在朱家那看似金碧辉煌的罪恶之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