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云……”张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云阳瞬间惨白的脸和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还有他死死捂住左手腕的痛苦模样,心头的感激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你……你手怎么了?是不是刚才……”
“没……没事!张婶,别担心!”云阳强忍着腕骨内侧那如同烙铁灼烧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破烂的衣领。跗骨引的灼痛如同烧红的铁针在皮肉下搅动,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凶戾!这感觉……就像黑暗中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己经死死锁定了他!
暴露了!刚才那一下诡异的寒芒爆发,绝对暴露了!那三个痞子肯定去报信了!干瘦老头那伙人……随时可能杀到!
跑!必须立刻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但双腿却像灌了铅,身体里那股因为爆发而带来的空虚感和跗骨引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更绝望的是——去哪里?城中村的出租屋不能回,这附近……哪里还有安全的角落?难道真要流落街头,像野狗一样被那些人轻易揪出来撕碎?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他。
“小云,你脸色太吓人了!”张婶看着云阳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看看店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刚才那三个痞子虽然跑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去而复返,或者叫来更凶的人?她一个女人家,丈夫老张去外地看儿子了,家里就她一个,此刻也是六神无主,怕得要死。
“张婶……我……”云阳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得走,不能连累她,但话到嘴边,看着张婶惊恐无助的眼神,再看看外面暮色渐沉的街道,那无处可去的绝望感更甚。
张婶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和恐惧,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你……你这样子能去哪?外面天都黑了……要不……要不你今晚就……就留在店里吧?后厨……后厨有个小隔间,平时放点杂物,也能睡人……”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那帮杀千刀的要是还敢来……咱们……咱们就报警!”
收留他?云阳愣住了。在这种自身难保、明知道有巨大危险的情况下,张婶竟然愿意收留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温暖,更是沉重的愧疚。他留在这里,无异于给张婶带来灭顶之灾!那些黑衣人……根本不是报警能解决的!
“不行!张婶!我不能……”云阳急切地想拒绝。
“别说了!”张婶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圈却又红了,“刚才要不是你……我这店……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抹了把眼角,“快!跟我来!先把门锁上!灯也关了!别让他们知道店里还有人!”
不由分说,张婶手脚麻利地拉下了卷帘门,从里面反锁死,又把店里所有的灯都关掉。小小的快餐店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剩下后厨操作台上一盏昏暗的节能灯还亮着,投下微弱的光晕。
黑暗隔绝了外界,也带来了更深沉的不安。卷帘门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都让两人的心猛地揪紧。
张婶把云阳带到后厨。这里弥漫着油烟和食物混合的气味。角落果然有一个用布帘子隔出来的小空间,里面堆着些米面粮油和杂物,勉强能放下一张行军床。床上铺着还算干净的旧被褥。
“你……你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我……我在外面守着。”张婶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把一壶热水和一个杯子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渴了自己倒水。千万别出声!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她反复叮嘱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张婶……谢谢……”云阳喉咙发堵,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沉重无比的两个字。巨大的愧疚和跗骨引持续的灼痛感折磨着他。
张婶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拉上了布帘。脚步声远去,她似乎拿了把椅子,就坐在布帘外不远处的黑暗里,静静地守着。
狭小的隔间里,只剩下云阳粗重的喘息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跗骨引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致命的威胁。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他不敢睡!生怕一闭眼,那索命的恶鬼就会破门而入!
他蜷缩在行军床上,右手死死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玉坠,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仗。玉坠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掌心,试图驱散跗骨引的灼热,却只能形成一种冰冷的拉锯,让他更加痛苦不堪。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彻底黑透了,城市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去。隔间外,张婶似乎也扛不住疲惫,传来轻微而压抑的鼾声。
紧绷的神经在疲惫和玉坠寒意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到达了极限。云阳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地合上。
然而,就在他坠入黑暗的瞬间——
嗡!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霸道的冰冷意志,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玉坠中爆发出来!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
这一次的梦境,不再是浩瀚的冰原,而是……无尽的碎片!
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碎片在他意识周围疯狂旋转、飞舞、撞击!每一个碎片里,都倒映着扭曲的光影!
他看到:
巨剑崩裂! 那柄顶天立地的寒冰巨剑,在灭世火雨的轰击下,布满裂痕的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最终轰然炸裂成无数碎片!冰蓝色的光芒如同垂死的星辰,瞬间黯淡!
宫殿倾颓! 冰霜宫殿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剧烈摇晃,巨大的冰柱接连崩塌,穹顶的星辰图案碎裂、坠落!那个拄着断剑的、模糊的高大身影,被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紫色能量狠狠击中,身影瞬间变得虚幻,如同风中残烛!
白衣染血! 梦境中那个白衣女子(玉清?)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这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加凄惨!她在一个布满奇异冰棱、如同巨大水晶迷宫般的通道中亡命奔逃,身后是无数道撕裂空间的恐怖能量乱流!她身上的白衣早己被鲜血浸透,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每一次挥剑格挡身后的攻击,都让她身体剧震,气息更加萎靡。她的眼神,充满了疲惫、绝望,但深处,依旧燃烧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如同寒冰般坚韧的意志!
符文流转! 混乱的碎片光影中,无数枚更加清晰、更加繁复玄奥的冰蓝符文凭空闪现,如同活物般在他意识周围飞舞、组合、又破碎!它们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上的锋锐意志,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某种至寒至锐的法则!云阳的意识被这些符文强行拉扯、冲击,剧痛如同无数冰锥刺穿头颅!那三个字——“寒渊引”——如同魔咒般在破碎的符文光影中反复闪现、轰鸣!
“呃啊——!”现实中,蜷缩在行军床上的云阳发出痛苦压抑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右手死死攥着玉坠,手背上浮现出淡淡的、如同冰裂纹般的幽蓝纹路,一闪而逝!
这梦境不再是旁观,而是一种酷刑!一种灵魂被冰封、被撕裂、被强行塞入无数冰冷信息的酷刑!
就在云阳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冰冷碎片彻底撕碎的刹那——
隔间外,快餐店紧闭的卷帘门外,死寂的街道上,异变陡生!
嗤!嗤嗤嗤!
数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快餐店门口!为首一人,身形干瘦佝偻,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正是那干瘦老头!他手中紧握着那面墨绿色的铜盘,盘沿绿烟缭绕。他身边,是被搀扶着、右臂打着简陋夹板、脸色因痛苦和怨毒而扭曲的猥琐男,以及另外几个气息阴冷的黑衣人。
“长老,跗骨引的感应……就在里面!很清晰!”一个黑衣人压低声音,语气肯定。
“哼!果然躲在这肮脏地方!”干瘦老头眼中凶光毕露,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小杂种……还有那个贱人留下的气息……一起解决掉!动作麻利点,别惊动……”
他话音未落,眼中猛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一股冻彻骨髓的恐怖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万载玄冰降临般,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
“谁?!”干瘦老头厉声嘶吼,手中铜盘绿光大盛,本能地护在身前!
晚了!
一道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白色身影,如同从虚空中踏出的月下寒霜,骤然出现在他们头顶上方!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言语,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蓝色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倒卷,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悍然斩落!
剑光未至,那极致的寒意己经让空气发出冻结的“咔咔”声!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坚冰!
“玉清!!!”干瘦老头发出一声混合着惊怒和恐惧的尖啸,叫破了来人的身份!他拼命催动铜盘,大股浓稠如墨的绿烟毒雾疯狂涌出,试图抵挡这必杀一剑!同时身形急速暴退!
猥琐男和其他黑衣人更是亡魂皆冒,仓促间只来得及抬起武器格挡!
轰——!!!
冰蓝剑光与墨绿毒雾轰然碰撞!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条昏暗的街道!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噗!”干瘦老头首当其冲,喷出一大口黑血,护身的毒雾屏障如同纸糊般被撕裂!他手中的铜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绿光瞬间黯淡!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炮弹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街对面一堵废弃的砖墙上,砖石炸裂!
“啊!!”猥琐男和其他黑衣人更是惨不忍睹!仓促格挡的武器在接触剑光的瞬间就覆盖上了厚厚的冰霜,随即寸寸崩裂!恐怖的寒气透体而入,他们如同被瞬间冻僵的冰雕,连惨叫都被冻结在喉咙里,身体表面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层,保持着惊骇欲绝的表情,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砸落在各处,生死不知!
一剑!仅仅一剑!
快!狠!绝!
街道上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残留的寒气弥漫和地面厚厚的冰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绿烟被冻结后的刺鼻气味。
那道白色的身影——玉清——如同轻羽般飘然落地,落在快餐店紧闭的卷帘门前。她依旧是那身染血的白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紊乱,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再次渗出了刺目的鲜红。她以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血沫,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街道,扫过被冰封生死不知的黑衣人,扫过远处砖石堆里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干瘦老头(“琮灵宫……不会……放过你……”干瘦老头怨毒的嘶吼断断续续传来),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扇紧闭的、油腻的卷帘门上。仿佛能穿透金属的阻隔,“看”到里面隔间床上,那个因梦境折磨而痛苦抽搐、对门外这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一无所知的青年。
她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履行某种契约般的决然。
她并没有推门进去。
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如同一个沉默的、染血的守护者。任凭寒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和散乱的黑发。
隔间里,云阳的梦境正进行到最酷烈的时刻。无数冰晶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那些繁复冰冷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试图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他痛苦地蜷缩着,右手紧握的玉坠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内部那缕淡金色的血丝纹路,在黑暗中缓缓流转,似乎比之前……又清晰、凝实了一分。
门外,玉清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冰雕,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声,才证明着她的存在。
一夜无话。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快餐店内,隔间的布帘被轻轻掀开一角。张婶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脸色憔悴,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行军床上,云阳依旧蜷缩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像是终于摆脱了那噩梦的纠缠,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只是他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指缝间隐隐透出一点冰蓝的幽光。
张婶松了口气,又紧张地侧耳听了听外面。死寂一片。仿佛昨夜门外那场短暂而恐怖的杀戮,只是一场无声的幻梦。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拉好布帘,靠在冰冷的灶台边,长长地、后怕地舒了一口气。
天,终于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