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沉重。
边境星域的AnimaNexus节点，不再传递灵族那哀伤优雅的旋律。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无穷无尽的、沉重鼓点般的警报。
开拓者号的舰桥，全息星图被一片令人窒息的深红色所覆盖。
成百上千个代表着敌舰的光点，组成了一道钢铁的潮汐，正从星区边缘，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新雅典娜星的方向碾压而来。
它们不再像上次那样急于突进。
舰队的阵型严密得如同教科书。
外围是无数的护卫舰与驱逐舰，如同鲨鱼群护卫着核心的巨鲸。
在舰队的中央，数个格外庞大的能量信号，散发着古老而暴虐的气息。
“识别出来了。”
陈宇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只剩下凝重。
“帝国海军主力舰队，至少三个战斗群。”
“而且……系统标记出了【星际战士】的打击巡洋舰，还有……”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放大了其中一个最庞大的信号。
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轮廓。
【帝国骑士】。
战争的巨神，行走的神龛，一个足以单凭自身就毁灭一支小型舰队的恐怖存在。
张涛的幻象出现在林奇身侧，他双臂环抱，凝视着那片红色的海洋。
他没有笑。
那张总是写满狂热与好战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
他感受到了对手的决心。
这一次，帝国不是来试探的。
他们是来抹除的。
“他们学聪明了。”
张涛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要用尸体和废铁，把我们活活填死。”
帝国舰队抵达了新雅典娜星系的外缘。
然后，它们停下了。
没有万炮齐鸣的冲锋。
没有狂热的战吼。
只有无穷无尽的、如同雨点般落下的攻击。
小股的护卫舰编队，如同鬣狗般反复撕咬着星系外围的防御平台。
它们冲上来，用宏炮与防御平台对射，在付出几艘战舰的代价后，又迅速退去。
紧接着，另一波攻击从另一个角度袭来。
轨道上的自动防御炮塔，不断地开火，精准的动能炮弹撕开一艘又一艘帝国的战舰。
可那些缺口，几乎在瞬间就被后续的战舰所填补。
这是一场不见尽头的消耗战。
帝国的指挥官，用最冰冷、最残酷的数学，计算着这场战争。
他用十艘护卫舰的残骸，换取防御平台护盾能量的百分之五。
他用一个帝国卫队团的生命，去试探地面防线上一处能量炮台的火力极限。
每一天，新雅典娜星的AnimaNexus网络中，都充斥着疲惫的战报。
防御平台A-3过载，需要维修。
第七无人机舰队损失百分之三十。
地面C-7区域的防御工事被宏炮饱和轰炸，结构受损。
损失不大。
每一次的损失，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这种持续不断的、永无休止的流血，让一种名为“疲惫”的情绪，开始在网络中悄然蔓延。
“报告！佩特拉主星，第三工业世界‘赫菲斯托斯’，本周产能报告。”
陈宇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沉闷。
一道新的数据流，覆盖了血红色的星图。
那是一条昂扬向上的、充满了工业力量美感的绿色曲线。
“无人战斗机产量，提升百分之十二。”
“标准型驱逐舰龙骨，完成三十七艘，超出计划百分之五。”
“防御平台替换模块，库存量达到预设值的百分之二百。”
陈宇的脸上，带着一种工程师特有的、近乎偏执的骄傲。
他转头看向林奇。
“他们以为这是在比谁的血更厚。”
“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血，是能无限再生的。”
林奇看着那条绿色的曲线。
他看到了在赫菲斯托斯那颗被灰色金属与管线覆盖的星球上，巨大的自动化工厂二十西小时不间断地轰鸣。
巨大的机械臂，将一块块装甲板，精准地焊接在新生的舰体上。
无数的工程无人机，如同辛勤的工蚁，搬运着山一样高的资源。
帝国的生产，依赖于亿万被压迫的劳工，依赖于古老而繁琐的官僚体系。一艘战舰的损失，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补充。
而林奇的文明，只需要按下几个按钮。
AnimaNexus会计算出最优的资源调配方案。
自动化工厂会执行最高效的生产流程。
这就是【群星】的生产力。
一种足以让帝国那腐朽的封建体系，感到绝望的、碾压性的工业力量。
“命令。”
林奇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所有损失的单位，在十二小时内完成补充。”
“防御平台，实行轮换制维修。将库存模块，首接替换受损模块。”
“告诉张涛，不要节省弹药。给我用火力，淹没他们。”
新雅典娜星，地表。
天空被轨道上战舰爆炸的光芒，染成了诡异的紫色。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金属燃烧的焦糊味。
一尊高达十五米的【帝国骑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过了被烧成玻璃的地面。
它的肩部，巨大的加特林炮管正在疯狂旋转，将暴雨般的炮弹，倾泻向远处的防线。
在它的前方，一支星际战士小队，正以教科书般的战术，交替掩护，向前突进。
他们的动力甲上，印着极限战士战团的徽章。
他们的爆弹枪，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咆哮。
他们是帝皇的死亡天使，是身经百战的超人。
他们本该所向披靡。
但他们的对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数十个由闪亮金属构成的、形态优雅而致命的战斗躯壳，从掩体后方站起。
它们就是【无魂之刃】。
它们没有战吼。
没有恐惧。
没有迟疑。
它们只是抬起了手中的高斯步枪，扣动了扳机。
一道道蓝白色的能量束，精准地射向星际战士。
一名星际战士被数道能量束同时击中，他的陶钢盔甲瞬间被熔穿，整个人在无声中化为一团焦炭。
另一名星际战士怒吼着冲锋，链锯剑发出刺耳的轰鸣。
他的目标，一个【无魂之刃】，不闪不避。
它用左臂，硬生生挡住了链锯剑的劈砍。
合金手臂与飞旋的锯齿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而它的右手，则将能量枪的枪口，抵在了星际战士的胸甲上。
轰！
一个极限战士小队的指挥官，卡托中士，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异形作战。
他杀过绿皮，净化过邪教徒，驱逐过恶魔。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
它们不怕死。
这很正常，帝皇的敌人大多愚昧而狂热。
但它们……是真的“不怕死”。
一个战斗躯壳被骑士的加特林炮撕成了碎片。
几秒钟后，它的意识，就在AnimaNexus网络中被重新激活。
一架运输机呼啸而过，投下一个崭新的、未启动的躯壳。
那个意识，瞬间下载了进去。
那个被撕碎的士兵，“复活”了。
它重新站起，抬起枪，加入了战斗。
仿佛刚才的死亡，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装备更换。
这让卡托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你怎么去战胜一个，你永远也杀不死的敌人？
你摧毁的，只是一个铁罐头。
而那个藏在罐头里的、看不见的“灵魂”，却毫发无伤。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帝国以为自己在用数量消耗林奇的文明。
殊不知，林奇的文明，正在用一种更高维度的、近乎无限的“韧性”，消耗着帝国最宝贵的资源。
那就是他们士兵的，精神与勇气。
卡托看着又一个战斗躯壳在爆炸中倒下，然后，在不远处，一个新的躯壳，亮起了同样的、冰冷的蓝色光芒。
他握紧了手中的爆弹枪。
枪身，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