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天睁开眼，第一个映入脑海的是昨晚莫小桃那句"要不要去开房"和随之而来的、挥之不去的羞耻感。
那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割扯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莫小桃带着酒气的吐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林天猛地坐起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床单上毫无反应的胯下，一如既往地提醒着他那个比双腿残疾更隐秘、更耻辱的残缺。
【系统提示：当前进度：1503/100000】
这个数字己经停滞太久。莫小桃承诺的年后握手会还要等一周，而叶清雪那边杳无音信。
躺在床上等待别人施舍握手机会，这样的被动姿态让林天胃部一阵绞痛。
"不能再等了。"他喃喃自语，一把掀开被子。
洗漱时，林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深陷的眼窝，凌乱的胡茬，瘦得突出的锁骨。这副模样，难怪莫小桃会可怜他。
但最令他痛苦的并非外表，而是那些无法言说的内在残缺。
穿戴整齐后，林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电脑前写作，而是翻出了久未使用的拐杖。自从习惯了轮椅，他己经很久没用过拐杖出行了。腋下支撑处的软垫己经磨损，但还能用。
拄着拐杖出门比想象中更艰难。久未使用的上肢肌肉很快开始酸痛，平衡也难以掌握。但林天咬牙坚持，一步一步挪向地铁站。
每一步都伴随着膝盖的刺痛和肌肉的颤抖，但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解脱感——至少他在主动做些什么，而不是被动等待。
早高峰的地铁站人潮涌动。林天站在入口处，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计划的核心——人流密集的地铁系统，理论上一天就能接触成千上万人。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和那么多人握手，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先生，需要帮助吗？"一个穿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注意到他，友善地询问。
"谢谢，不用。"林天勉强笑了笑，"不过...能和你握个手吗？"
工作人员愣住了，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反应过来，迟疑地伸出手："呃...当然。"
林天紧紧握住那只手，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轻微的抗拒。
【当前进度：1504/100000】
数字跳动了一下，如此微不足道，却让林天的心脏跟着跳快了一拍。第一个，还有无数个等着他。
刷卡进站后，林天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在站台上寻找目标。一个正在看手机的中年男人进入视线。
"您好，能握个手吗？"林天拄着拐杖靠近，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嘶哑。
男人抬头，警惕地打量着他和他的拐杖："什么？"
"就...握个手。"林天挤出微笑，"我在做一个社会实验..."
男人后退一步，把手机护在胸前："神经病吧！"说完快步走开。
林天的脸颊烧了起来，但没时间沮丧。下一个目标是个戴耳机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
"你好，能..."
女孩甚至没等他说完就摇头走开，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防备。
第三次尝试，对方首接叫来了站台保安。林天不得不解释自己只是"友善的社交尝试"，在保安狐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上了刚进站的地铁。
车厢里拥挤不堪。林天拄着拐杖站在门边，汗水己经浸透了衬衫。每一次列车晃动都让他险些摔倒，但同时也提供了"不经意"接触他人的机会。
"对不起。"列车急刹时，林天"不小心"碰到前面女士的手臂，迅速伸出手，"没站稳..."
女士皱眉躲开："小心点！"
五次尝试，五次失败。林天的勇气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萎缩。他开始意识到这个计划有多么天真——在一个人人戒备的城市里，谁会愿意和一个拄拐的陌生人握手？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好奇地盯着林天的拐杖："叔叔，你的腿怎么了？"
"小乐！别没礼貌！"男孩的母亲急忙拉住他。
"没关系。"林天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叔叔的腿受伤了，所以需要这个帮忙走路。"
"像钢铁侠一样酷！"男孩眼睛发亮。
林天笑了："没那么酷。不过...要握个手吗？"
男孩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林天轻轻握住，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眼眶发热。
【当前进度：1508/100000】
"谢谢你的勇气，小勇士。"林天轻声说。
男孩的母亲起初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但见林天没有恶意，表情也柔和下来："谢谢您，先生。小乐平时很怕生的。"
"孩子比大人单纯。"林天微笑道，趁机伸出手，"能也和您握个手吗？"
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指尖。
【当前进度：1509/100000】
两次成功让林天重燃希望。接下来的几站，他专门寻找带孩子的家长或老人——这些人似乎戒备心较低。策略奏效了，虽然拒绝依然占多数，但进度缓慢而稳定地上升着：
【当前进度：1565/100000】
当地铁驶入市中心换乘站时，人流暴增。林天被挤到一个角落，拐杖差点脱手。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偷偷拍他。
当他看过去时，女孩慌忙放下手机，但为时己晚——林天清楚地看到了她屏幕上的录像界面。
"你在拍什么？"他质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没...没什么！"女孩慌乱地把手机塞进包里，挤向另一节车厢。
林天想追上去，但拥挤的车厢和笨拙的拐杖让他寸步难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消失在人群中，胃部因焦虑而绞痛。那段视频会被发到网上吗？配上什么标题？"地铁惊现变态握手男"还是"残疾人骚扰乘客实录"？
这个插曲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天的热情。下一站，他仓皇下车，拄着拐杖逃离地铁站，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林天回到出租屋躲进房间，反锁上门，瘫倒在床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但更痛的是自尊心。
今天的尝试虽然让系统进度增加了十几点，但代价是被当成怪物看待，甚至可能己经被拍成视频在网上传播。
手机震动起来，是莫小桃的消息："听说你今天去地铁站'狩猎'了？"
林天浑身一僵。这么快就传开了？他颤抖着回复："你怎么知道？"
"视频都上同城热搜了！#地铁握手怪人#"
林天的心沉到谷底。果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鼓起勇气点开莫小桃发来的链接，是一个短视频平台，热门第一条就是他在地铁上试图与人握手的画面。视频里的他面色苍白，眼神狂热，确实像个"怪人"。
评论区一片嘲讽：
"这年头变态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残疾人就能骚扰别人？"
"我遇到过！非要握手，吓死我了！"
但也有少数不同的声音：
"他好像就是那个救人残疾的..."
"听说有心理创伤，大家宽容点吧"
"我是心理学家，这可能是强迫症表现"
林天关掉页面，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本想通过主动出击推进系统进度，却适得其反，不仅收获寥寥，还让自己成了全网嘲笑的对象。
正当他陷入自我厌恶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林先生您好，我在网上看到您的视频。我父亲也是残疾人，理解您的不易。如果您需要握手，我可以带我全家去拜访您。"
林天盯着这条信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类似的信息接踵而至——有表示支持的，有好奇询问的，甚至还有几个自称是《握手系统》读者的粉丝，愿意专程来握手。
【当前进度：1589/100000】
系统数字突然跳动了几下。林天愣住了——这些通过网络联系他的人，他明明还没见过面，怎么进度就增加了？仔细查看记录，发现新增的握手来自地铁上那些他记不清的"短暂接触"——当他在拥挤车厢中"不小心"碰到别人时，有些可能被系统计入了。
这个发现让林天重燃一丝希望。虽然今天的计划大部分失败了，但至少证明了两点：一是主动出击确实能增加握手机会；二是网络关注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资源。
他一一回复那些善意的信息，约定了见面握手的时间。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宝贵的进度。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林天以为是约好的第一个"网友"，开门却看到莫小桃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不请我进去？"她挑眉问道。
林天侧身让她进门。莫小桃今天穿着休闲装，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她把袋子放在茶几上，里面是各种食材。
"听说某人今天勇闯地铁，特地来犒劳一下。"她促狭地眨眨眼，"怎么样，'狩猎'成果如何？"
林天苦笑："如你所见，成了全网笑柄。"
"但也有人支持你，不是吗？"莫小桃拿出手机给他看，"我的几个朋友看到视频后，都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想见见这位'握手哲学家'呢。"
"哲学家？"
"对啊，网上有人分析你这是对现代社会人际疏离的抗议，称你为'握手哲学家'。"莫小桃笑道，"别小看网络，坏事能传千里，好事也能。"
林天摇摇头："我只想安静地完成...那个目标。"
"我知道。"莫小桃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所以我来帮你规划一下。地铁太随机了，效率低还容易被误解。我们需要更有组织的活动。"
她拿出一叠打印纸，上面是详细的计划表："年后第一周，我公司三百人握手会；第二周，我朋友的科技公司约两百人；第三周..."
林天看着这份详尽到可怕的计划，喉咙发紧："小桃，你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莫小桃打断他，眼神坚定，"林天，我不知道那个'系统'是真实存在还是你的心理寄托，但我相信对你很重要。而你对我也...很重要。"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但足以让林天心跳加速。他移开视线，不敢深究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一个残缺的他，如何配得上如此美好的她？
"谢谢。"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却包含了无法言说的万千情绪。
莫小桃似乎理解他的沉默，转而开始准备晚餐。看着她熟练地切菜做饭的背影，林天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晚饭后，莫小桃坚持要洗碗。林天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种久违的温暖充盈胸腔。
"对了，"莫小桃擦着手走出来，"叶清雪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天摇摇头："经纪人再没联系过。"
"奇怪..."莫小桃皱眉，"按理说他们应该很积极才对。要不要我..."
"不用。"林天打断她，"如果他们有诚意，会再联系的。"
莫小桃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时间己晚，她起身告辞。在门口，她突然转身，轻轻拥抱了林天一下："别在意网上那些言论。你做得很勇敢。"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林天浑身僵硬。莫小桃的身体柔软温暖，发丝间的香气萦绕鼻尖。他想回抱，却害怕自己的残缺玷污了她的纯洁。
"明天见。"莫小桃松开手，眼中闪烁着林天读不懂的情绪，"对了，我约了几个朋友后天来和你握手，都是看了视频后感兴趣的。别拒绝，嗯？"
林天只能点头。门关上后，他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今天像坐过山车般起伏——从早上的决心，到地铁上的挫败，网络上的羞辱，再到现在的...希望？
【当前进度：1589/100000】
数字依然庞大得令人绝望，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有莫小桃的帮助，有那些素未谋面却愿意伸出援手的陌生人，甚至有可能...叶清雪。
而林天，依然被困在这具残缺的身体里，但心中那簇希望的火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