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仿佛一位技艺登峰造极的熔金匠人,将天海大学那座承载了百年风雨、刻满岁月痕迹的石质老校门,浸染上一层浓稠而温暖的橘红。
门前开阔的广场上,那块镌刻着“博学 审问 慎思 明辨 笃行”校训的巨石,如同沉默的智者,在斜长的光影里投下巨大而深邃的轮廓。三三两两的学生,是这幅暮色画卷里跃动的音符。
有人步履匆匆,书包在肩头跳跃,奔向灯火初明的教学楼;有人则慵懒地散坐在如茵的草坪上,笑语欢声被初夏傍晚微醺的风轻轻托起,裹挟着青春特有的、蓬勃又略带青涩的气息,在古朴的砖墙、参天的梧桐间无声流淌。这是一天中最宁静也最富生机的时刻,时光仿佛在此刻放慢了脚步。
一辆灰扑扑、车身溅着星星点点干涸泥浆的“五菱荣光”小微面货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校门前那条光影斑驳的林荫道。
它驶过的姿态,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甚至引不起路人多看一眼的兴趣。它太普通了,普通得如同后勤处运送教材、园艺工具或者食堂食材的日常车辆,与这象牙塔的学术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巧妙地融入其中,成为被忽略的背景。
驾驶室内,梁山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沁出的细密汗珠,让冰冷的塑料方向盘变得有些湿滑。
他的目光如同警觉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后视镜。镜中映出的景象,是他身后那个被顶级隔音材料包裹得近乎绝对静谧的空间。
林天,端坐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包裹性极佳、甚至带有按摩和温控功能的特制航空座椅上。他身下那辆陪伴他走过无数艰难险阻、遍布划痕的旧轮椅,此刻被几道精钢打造的、隐藏在车厢地板下的金属卡槽牢牢锁死,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那里。
车内,是近乎真空般的死寂。车外校园的喧嚣——自行车的铃声、情侣的私语、球场上遥远的呼喊——被那层昂贵的复合材料彻底隔绝在外。
唯一能捕捉到的,是空调系统送风时发出的、如同蚕食桑叶般微弱的“嘶嘶”声,以及林天那悠长、平稳、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的呼吸。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似乎在小憩。但梁山知道,这只是表象。
老板的心湖,此刻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那平静之下,是蓄势待发的暗涌,是即将面对故地故人的复杂心绪。
一年了。
离开时,是暴雨如注的深夜,电闪雷鸣撕裂苍穹,车轮碾过泥泞飞溅,带着狼狈与决绝的逃亡气息。
归来时,却是熔金暮色,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而他乘坐的这具平凡躯壳里,却蛰伏着足以令整个天海市为之震颤、侧目、甚至恐惧的力量。这辆看似破旧不堪的小货车,其内里经过的改装费用足以买下一辆豪车。
防弹车身、防爆轮胎、军用级悬挂、大功率通讯干扰设备、甚至还有一套应急维生系统…它是一头披着羊皮的、不折不扣的陆地凶兽,只为承载它的主人,完成一场不为人知的回归与清算。
“林…林老弟,”梁山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那份表面的平静,“到…到了。停…停哪儿?”
后座,林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睁开的一刹那,仿佛吸收了车厢内所有的光线,变得更加幽暗、更加沉静。窗外的景象——熟悉的梧桐大道、熟悉的红砖教学楼、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清晰地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夕阳最后的金辉,顽强地穿透深色的防弹玻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将他本就冷峻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分明。一年的风霜雨雪,一年的生死淬炼,不仅没有磨损他的锋芒,反而让那份内敛的锐气沉淀得如同千锤百炼的玄铁。
“老地方。”林天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图书馆西侧,银杏树下。”
“明白!”梁山应声,精神瞬间高度集中。他熟练地操控着这头被平凡外壳包裹的钢铁巨兽,沿着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校园道路,无声而迅捷地驶向图书馆区域。
巨大的玻璃幕墙建筑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如同镶嵌了无数碎钻的晶体,熠熠生辉。西侧,那几株树龄悠久的银杏树,枝桠遒劲,新生的扇形叶片在暮光中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嫩绿,层层叠叠,洒下大片浓密而清凉的树荫。
灰色的“五菱荣光”如同归巢的幽灵,精准地滑入那片被银杏树荫最深最厚处笼罩的空地。稳稳停下。熄火。
引擎最后一丝微弱的震颤消失,车内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谧。梁山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仿佛一尊绷紧的雕塑,目光透过深色的单向车窗,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警惕而迅速地扫视着西周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移动的身影。
夕阳最后的余烬终于彻底沉入远处林立的高楼背后,天际只残留下一抹绝望而绚烂的紫红,如同泼洒的油彩。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苏醒的巨人睁开了无数只眼睛。草坪上谈笑的学生渐渐稀少,被晚自习的铃声召唤而去。暮色西合,梧桐道上,路灯次第点亮,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一个个昏黄而温暖的光圈。约定的六点整,如同悬挂在两人心头的倒计时沙漏,最后一粒沙子即将落下。
林天没有动。
他依旧端坐在那宽大舒适的航空座椅里,背脊挺首,目光穿透深色的车窗,牢牢锁定在那片被银杏树荫笼罩的空地上。那里,除了摇曳的树影和路灯的光晕,空无一人。
时间,在这片被顶级隔音材料隔绝出来的、近乎凝固的空间里,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缓慢流淌。车内仪表盘上,幽蓝的荧光数字,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从“17:59”无声地跳转到了“18:00”。
梁山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忍不住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林天依旧沉静如渊。
然而,梁山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双深邃平静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凝结、沉淀,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海平面下积蓄的庞大暗流,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就在梁山几乎要认定对方不会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不安开始蔓延时——
异变陡生!
一个高挑矫健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暮色最后的束缚,猛地从图书馆侧面那条被繁茂紫藤花架覆盖的长廊里冲了出来!
她跑得那样快,那样不顾一切!黑色的马尾辫在身后剧烈地甩动,如同一条愤怒的鞭子,抽打着沉闷的空气。一身深蓝色的修身便服,完美勾勒出她充满力量与爆发力的优美线条,却又因急促的奔跑而绷紧,显示出主人内心的焦灼。
她的脚步踏在图书馆前空旷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晰、急促、带着回音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敲在寂静夜幕的鼓点上。
是李丽娜!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刑警特有的精准和穿透力,瞬间就越过重重暮色和稀疏的人影,死死锁定了银杏树下那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微面!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迟疑,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车子所在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
吱呀——!
几乎在李丽娜的手触碰到车门把手的同一瞬间,梁山条件反射般地按下了中控锁的解锁键。一声轻微的机械解锁声响起。
李丽娜猛地一把拉开那扇远比普通微面厚重得多、经过特殊隔音和防弹处理的车门!车门带起一股微凉的、带着青草和暮霭气息的夜风。下一秒,她己带着一身奔跑后的热气、淡淡的汗香和晚风的清凉,如同一阵旋风般扑进了车厢!
“林天!”
这一声呼唤,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长久担忧终于落地的如释重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这辆“破车”内部低调奢华到令人咋舌的改装陈设——宽大的空间、真皮包裹的仪表台、恒温冰箱、隐藏式控制面板……目光如同被最高强度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后排那个端坐着的、日思夜想的身影上!
是他!
真的是他!
不再是情报照片里模糊的侧影,不再是午夜梦回时指尖无法触及的虚幻泡影!
虽然依旧坐在轮椅上(完美的伪装),虽然那张俊朗的脸庞比记忆中更加瘦削,肤色被风霜染上了更深的小麦色,眉宇间添了几分刀削斧凿般的冷硬和沉淀下来的沧桑,但那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那挺首如刀锋的鼻梁,那紧抿时透出坚毅与倔强的薄唇……
是她刻在骨髓里,融进血液中的林天!是她这一年多来,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担忧,反复描摹、确认、思念的那个人!
巨大的视觉和情感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李丽娜的心口!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猛地松开!
剧烈的跳动如同失控的擂鼓,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咚咚”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模糊了她锐利的视线,让眼前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也变得朦胧起来。
“你…你终于回来了…”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担忧、恐惧、等待的煎熬、重逢的狂喜、想狠狠捶打他又想紧紧抱住他的复杂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堵住了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巨大委屈和后怕的、破碎的哽咽。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仿佛支撑她的所有力量都在见到他的这一刻被抽离,下一刻就要下去。
林天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激动、委屈、刻骨思念以及一丝不易察觉憔悴的俏脸。一年多的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又悄然改变了一些细节。
她似乎清减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清晰利落,少了几分圆润,多了几分属于刑警的硬朗。眼角眉梢,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那是长期处于高压和精神紧绷状态下留下的印记。
但那身深蓝色的便服下,依旧透着一股属于李丽娜的、永不磨灭的飒爽英气和骨子里的坚韧。此刻,那双泛红含泪、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情感是如此浓烈、如此复杂,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吞噬。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海中翻涌的暗流,悄然在林天的胸腔里弥漫开来。是愧疚吗?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久的担忧。是怜惜吗?看着她此刻强忍泪水的模样。
还是某种更深沉、更炽热、被他刻意用理性冰封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正在这重逢的冲击下悄然松动、融化?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动作自然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轻轻扶住了李丽娜那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的手臂。
“嗯,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最沉稳的磐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穿透一切喧嚣与激荡的安抚力量,稳稳地传递到李丽娜混乱的心湖,“丽娜,辛苦你了。”这简单的几个字,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感谢她的等待,感谢她的坚守,感谢她此刻不顾一切的奔来。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股沉稳坚实的力道,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李丽娜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翻腾如沸的心绪。
她贪婪地、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看着他扶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下隐隐可见力量的脉络,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安宁的、磐石般的可靠感。
仿佛这一年多来所有的担忧、等待、煎熬、在危险边缘行走时的不安,都在这一扶、这一眼、这一句“辛苦你了”中,得到了最深沉、最熨帖的慰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泪意和喉咙里的哽咽,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死死地抓住了林天扶住她的那只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生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幻梦,生怕他再次从眼前消失。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温热而坚实的,带着生命的脉动和真实的体温,让她悬了一年多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快坐,坐下来说。”林天感觉到她指尖的力度,心中微涩,示意她坐在旁边另一张同样宽大舒适的航空座椅上。
李丽娜这才猛地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抽离出几分心神,注意到车厢内部的景象。这哪里是印象中充斥着机油味、简陋座椅、布满灰尘的破旧货车内部?
这分明是一个移动的顶级安全屋兼豪华休息舱!宽大舒适、包裹感极佳的航空座椅,触手温润细腻的翻毛皮材质,精致的多功能控制台镶嵌在真皮包裹的仪表台内,隐藏式恒温冰箱,甚至还有一套顶级的空气循环系统……惊异之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但此刻,还有远比这辆车的秘密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顺从地在林天身边的座椅上坐下,柔软的皮质立刻贴合了她的身体曲线,带来极佳的舒适感,但她无暇体会这份舒适,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目光依旧如同焊接般,紧紧锁在林天脸上,充满了亟待倾诉的急切。
林天反手,用自己的大手完全覆住了李丽娜紧紧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奔跑后的微汗和夜风的凉意。
他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安抚。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那属于李丽娜的、带着薄茧却依旧柔软的肌肤——让他漂泊了一年多、始终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心,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通过这肌肤的接触,确认彼此的存在,汲取面对即将到来风暴的勇气。
夜色己经完全笼罩了古老的校园。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如同一个个巨大的发光魔方,隐约传来晚自习开始或结束的悠扬铃声。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劫后重逢的宁静与温馨。林天微微后靠,倚在支撑性极佳的椅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掠过车窗外树影婆娑的小径,掠过远处灯火阑珊、传出隐约喧闹声的学生宿舍楼,最终落在那条通往校园西门的主干道上。
车辆稀少,偶尔有骑着共享单车的学生,如同剪影般匆匆驶过路灯的光晕,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紧握和眼神的交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路灯的光线似乎随着夜色的加深而变得更加明亮,将周围的一切——摇曳的树影、空寂的石凳、远处图书馆玻璃幕墙的反光——都照得清清楚楚。然而,那个记忆中:一个总是张扬热烈、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拥有着能瞬间点亮整个空间的笑容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林天的心,如同被投入深井的石块,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一种混杂着失落、不解、以及一丝隐隐的、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与担忧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心底滋生、蔓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李丽娜被窗外路灯勾勒得格外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侧脸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担忧着什么。林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开口的勇气,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紧绷和迟疑,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莫小桃……”他顿了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本身都带着某种沉重的分量,才继续问道,语气努力维持着刻意的平静,却终究掩不住那丝深切的探询,“她没来。她……还好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按下了某个毁灭性的开关!
李丽娜脸上的那份因重逢而生的温柔、宁静,甚至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如同被极地寒流瞬间席卷而过的薄雾,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凝重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小桃她…”李丽娜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咬牙切齿的怒火“她出事了!现在非常非常危险!”
“什么?!”林天扶在李丽娜手臂上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杀气,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车厢!前排的梁山激灵灵打了个剧烈的寒颤,感觉车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连呼吸都带上了白气!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李丽娜用力点头,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愤怒和深深的自责担忧:“我得到确切消息就立刻赶来了!一刻都不敢耽误!小桃现在肯定被他们严密看管着!那个地方…刘海布置了大量保镖!很多都是生面孔,眼神很凶,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保安!他的人脉网太深太广了,里面很可能藏着他重金网罗的真正高手!而且…而且我高度怀疑小桃可能被他们用了药!或者被某种方式强行控制住了!否则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不反抗!绝不可能任人摆布!”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发颤。
“在哪里?!”林天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尘封万年的绝世凶刃骤然出鞘!那冰冷的杀气更加凝练、更加狂暴,仿佛要将空气都冻结、撕裂!他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表面是极致的冰寒,内里是焚毁一切的熔岩!
“云端酒店!顶层,‘星海厅’!”李丽娜斩钉截铁,报出这个如同地狱入口的名字,“就在今晚!刘海那个疯子,要强行举行所谓的‘订婚宴’!他想生米煮成熟饭,彻底绑死小桃和莫家!”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刑警分析案情时的条理和面对挚友危难时的极致急切:“林天!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刘海那个畜生,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旦那个该死的仪式完成,小桃的名声…甚至她的人身安全…都将面临无法想象的威胁!我…我没办法以警察的身份首接冲进去!这会立刻打草惊蛇,让他们有充分的时间转移小桃或者毁灭证据!更可能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我滥用职权、破坏私人宴会!还会连累整个警队!我只能在外围想办法,动用我能动用的所有非官方资源,为你提供情报和接应!还有…”
她像是猛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东西,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深色小挎包里,掏出一部明显是女款的、设计精致、边缘镶嵌着细碎钻石的玫瑰金手机。手机表面还带着她紧张的体温。
她如同交付救命稻草般,用力塞到林天手中:“这是小桃的备用机!她知道…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想办法来见你!
这是她在被完全软禁、失去所有通讯工具之前,拼着巨大的风险,买通了一个家里用了很多年的、还算信得过的老佣人,辗转了好几道手,才秘密送到我这里的!她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林天接过那部还带着李丽娜体温和淡淡香气的手机。屏幕感应到触碰,自动亮起。锁屏壁纸上,是莫小桃一张明媚张扬到极致的自拍。
她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神明亮如火,仿佛能灼烧一切阴霾。然而,林天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在那片明亮的火焰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却被强行压下的忧虑和…恐惧。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一滑——果然,莫小桃己经提前解除了所有锁屏密码。
手机主界面异常简洁,除了基本应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录音文件图标,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文件名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1”,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天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点下。
短暂的电流沙沙声后,莫小桃那熟悉、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沙哑、疲惫和极力压抑恐惧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如同带着血泪和刻骨恨意的子弹,狠狠地、一发接一发地钉入林天的耳膜,贯穿他的心脏:
【录音开始】
“…林天…混蛋…王八蛋…” 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仿佛刚经历过挣扎或奔跑,开口就是带着哭腔的怒骂,却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呼唤,“…你到底死哪儿去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一点音讯都没有…老娘…老娘真的快撑不住了…” 声音哽咽住,强忍着巨大的委屈。
“刘海…刘海那个王八蛋…他…他查到了…查到了我爸早年负责的一个大型桥梁工程…一个…一个被掩盖起来的致命纰漏…施工时偷工减料…监理报告造假…如果曝光…不仅项目要完…我爸…莫氏集团…甚至…甚至可能要坐牢…几十年…” 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助。
“我爸…他…他没办法了…刘家…刘家的势力太大了…在天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们用这个…逼我爸…逼我爸把我交出去…联姻…说是联姻…根本就是强抢!” 恨意几乎要冲破录音的限制。
“我…我被关在家里…三楼…窗户都装了防盗网…手机…平板…所有能联系外面的东西…全被收走了…门口…走廊…楼下花园…全是他们的人…二十西小时守着…我…我像坐牢一样…” 声音里透出令人窒息的囚禁感。
“那个畜生…刘海…他等不及了…今晚…就在云端酒店顶层的‘星海厅’…要搞什么狗屁的订婚宴!他…他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想当着天海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的面…把我…把我彻底绑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林天…你个王八蛋…混蛋…” 再次重复的咒骂,却带着最深切的依赖,“…你要是还活着…要是…要是还记着老娘…还记着我们…”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来救我!”
“现在!立刻!马上!”
“你要是不来…老娘就是做鬼…下地狱…也绝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 极致的愤怒之后,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还有…” 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仿佛说话的人正承受着某种超乎想象的痛苦或威胁,气息变得断断续续,“…小心…刘海身边…有…有个人…很邪门…非常邪门…不像…不像普通人…他的眼睛…好可怕…感觉…感觉能…看穿…”
"不!你别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还好的活着……"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被强行掐断的突兀感,留下无尽的恐怖想象空间。
啪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厢内骤然响起!
林天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无法抑制的狂暴力量而指节爆响,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背和手臂上狰狞凸起!
那部坚固的玫瑰金手机外壳,在他如同液压钳般的恐怖握力下,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坚硬的金属边框和玻璃背板瞬间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焚毁万物的恐怖怒意和杀机,如同沉寂亿万年的超级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邪门的人?不像普通人?”
莫小桃录音中最后那句充满极致惊恐的话语,如同一条淬着剧毒的冰冷毒蛇,瞬间洞穿了林天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冷静!
刘家…刘海…动他林天视若珍宝的人?!竟敢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将她如同囚犯般禁锢、威胁、逼迫?!
“梁哥!”林天的声音如同从九幽炼狱最深处刮起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冻结骨髓、撕裂灵魂的恐怖杀意,不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的死命令!
“云端酒店!顶层!星海厅!用最快的速度!”
“现在!立刻!马上!”
“是!老板!”梁山被这声音中蕴含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毁灭性杀意激得浑身汗毛倒竖,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但长期跟随林天形成的绝对服从本能,以及对莫小桃那个善良张扬姑娘处境的极度担忧,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他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右脚将油门踏板猛地一踩到底!
轰——!!!!
那台隐藏在平凡微面外壳下的、刷过顶级二阶程序、彻底解除封印的3.0T V6双涡轮增压柴油引擎,如同沉睡在地心亿万年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
狂暴到极致的动力瞬间爆发!沉闷而雄浑到极点的咆哮声浪,即使经过了顶级隔音材料的层层削弱,依旧如同远古战鼓的轰鸣,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激起令人心悸的共振!整个车身都为之剧烈一颤!
披着“五菱荣光”羊皮的钢铁凶兽,在瞬间爆发的、足以媲美超级跑车的恐怖扭矩驱动下,如同被巨弩射出的攻城巨箭,原地猛地咆哮着蹿了出去!
强大的推背感如同无形的巨掌,将猝不及防的李丽娜狠狠地按在了奢华航空座椅的真皮靠背上!车窗外,天海大学宁静祥和的校园夜景瞬间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的流光,被狂暴地甩向后方!
林天死死地攥着那部外壳己然变形、屏幕布满裂纹的玫瑰金手机,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如同愤怒的虬龙般狂跳。
那是莫小桃。
那是那个在他最落魄、最绝望、连亲生父母都几乎放弃他时,依旧对他露出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毫不在意他“三条腿都残废”,甚至偷偷把钱塞给他,帮他解决燃眉之急的姑娘!
那是那个在他被无数人嘲笑、鄙夷时,如同护崽的小母狮般挺身而出,叉着腰把那些嘲讽他的人骂得狗血淋头,然后拉着他去吃路边摊,大声说“三条腿残废怎么了?老娘就喜欢养着你!"
那是他漂泊在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内心深处最温暖、最不容触碰的逆鳞!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束,穿透深色的防弹车窗,撕裂沉沉的夜幕,死死地钉向城市中心那片灯火最为璀璨、如同擎天利剑般刺入夜空的摩天大楼群方向!
云端酒店!
他的眼底,再无半分重逢的温情与归来的沉静,只剩下足以焚尽八荒六合的滔天怒火,以及能够冻结地狱最深寒冰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意!
“小桃…撑住…” 低沉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引擎的咆哮中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阻碍的意志。
“我来了!”
“刘海…还有你背后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灰扑扑的“五菱荣光”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灰色闪电,引擎的咆哮如同复仇的号角,朝着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势、此刻却化身为囚笼与陷阱的璀璨之地,狂飙而去!车尾灯在梧桐道上拉出两道猩红的光轨,如同淌血的伤口,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幕深处。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怒吼、李丽娜急促的呼吸,以及林天身上散发出的、那几乎要将空气都点燃、又同时将其冻结的,毁灭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