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在一片腥甜中苏醒。
他仰面躺在颠簸的马车里,车顶悬挂的青铜灯随着行进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右眼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钎插进了眼眶。他下意识去摸,指尖却触到一层粗糙的麻布——有人用符咒裹住了他的伤眼。
“别碰。”
霸山祭酒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混着马蹄踏碎枯骨的脆响。“你的眼珠现在是个漏水的破袋子,再折腾就真废了。”
秦牧挣扎着坐起,掀开车帘的刹那,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们正穿过永宁关的废墟。
三日前还巍峨的城墙如今布满蛛网状的裂痕,裂缝中渗出粘稠的紫黑色液体。守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甬道里,每具尸体的眼眶都长出妖异的藤蔓,藤尖结着葡萄般的肉瘤,随着呼吸节奏一张一缩。更可怕的是,这些尸体——在动。
“尸变了?”秦牧的喉咙像被火烤过。
霸山祭酒往尸群中抛出一张符纸。黄纸燃起青色火焰,照亮尸体脖颈处的七星烙印。“不是寻常尸变,是‘种魂藤’在操控。”他指向一具正在抽搐的尸体,“看它的手。”
尸体的右手五指诡异地反折,用指甲在胸甲上刻着什么。秦牧眯起左眼,勉强辨认出歪斜的字迹:
【瞳中有鬼】
马车突然急停。拉车的黑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不断刨地。霸山祭酒眯起金瞳,重刀缓缓出鞘三寸。“来了。”
地面开始震颤。
永宁关中央的瞭望塔轰然倒塌,烟尘中升起一株巨树——不,那不是树,是千万条藤蔓纠缠成的柱状物。藤蔓表面布满血管般的凸起,顶端盛开着七朵肉花,每朵花芯都嵌着一颗眼球。
眼球同时转向马车。
秦牧的右眼突然灼烧起来。裹伤眼的麻布被血浸透,符咒无火自燃。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内炸开:
**“看见了吗……看见了吧……”**
霸山祭酒一刀劈开车厢顶棚,拎着秦牧的后领跃上高空。几乎同时,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被藤蔓刺穿,地面炸开十丈深的坑洞。
“用左眼看!”霸山祭酒甩手抛出七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组成北斗阵型,“找出生门!”
秦牧强忍剧痛睁大左眼。铜钱阵映照下,藤蔓巨树显露出本质——它根本不是植物,而是由无数条人脊椎骨拼接成的畸形怪物!每节骨缝里都挤着半透明的亡魂,那些在血月之夜被抽走的生魂,此刻正在骨缝中痛苦哀嚎。
“西北角第三节骨缝!”秦牧嘶喊,“有个穿玄甲的老兵魂体未散!”
刀光如银河倾泻。
霸山祭酒的重刀斩出完美的弧线,刀气精准劈入指定骨缝。玄甲老兵的魂魄突然睁眼,双手抓住刀气猛地一扯——
咔啦啦!
巨树从内部崩裂,骨节如暴雨般坠落。七朵肉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眼球接连爆裂。最后一颗眼球却诡异地弹射而出,首扑秦牧面门!
霸山祭酒回防不及。
眼球撞上秦牧右眼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他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
- 玲珑仙子跪在血池中,向七星环绕的石棺献祭自己的左眼
- 霸山祭酒年轻时的面容从石棺中浮现,左眼流着血泪
- 某座地宫里,七具戴青铜面具的干尸同时抬手,指向北方
“砰!”
眼球被剑气绞碎。秦牧的剑丸自行护主,但为时己晚——他的右眼彻底蒙上一层灰翳,而某种古老的视野正在残缺的眼球里苏醒。
“你看见了什么?”霸山祭酒捏住他的下巴检查伤势。
秦牧吐出一口混着眼球碎片的黑血:“……看见你的眼睛在棺材里。”
空气骤然凝固。
霸山祭酒的金瞳微微收缩,最终只是扯下袖口布料重新裹住秦牧的伤眼。“北斗阁的‘七棺镇魂’大阵。”他转身走向残存的马车,“看来得去会会我那几位‘老朋友’了。”
马车再次启程时,秦牧发现方向变了——不是向南回延康,而是朝着大墟禁地最黑暗的腹地前进。
腐臭的风中,隐约传来玲珑仙子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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