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檀香被雨水泡得发黏，苏怀瑾盯着江云鹤方才撞在供桌上的玉佩，指节捏得发白。
那半块缠枝莲纹还在她袖中硌着，此刻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
“孙先生。”她突然转身，星图的蓝光在眼底晃出细碎的光，“高嬷嬷临终前塞给我的半块玉佩，和江云鹤这块严丝合缝。您说，这是巧合么？”
孙先生正收伞的手顿了顿，伞骨“咔嗒”轻响。
他垂眸看了眼供桌上的玉佩，月白长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高嬷嬷……曾是‘星河’组织的核心成员。”
“星河？”陆九卿原本蹲在供桌旁拨弄星图，闻言首起腰，茶筅还挂在腰间，“听着像古代版联邦调查局？”
苏怀瑾没接他的梗。
高嬷嬷是苏老太太身边三十年的老人，去年冬夜说要去佛堂添灯油，结果被发现摔在回廊下。
当时她跪在冰地上哭到脱水，家族说是意外，可现在想来——若高嬷嬷真属于什么神秘组织，那她的“意外”，怕也是人为。
“您是说，嬷嬷的死不是意外？”她声音发颤，却死死攥住袖口的半块玉佩，“那这块玉佩……”
“是组织信物。”孙先生指尖拂过玉佩纹路，“高嬷嬷当年负责传递消息，这东西里该有她未送出的线索。”
陆九卿突然“咦”了声。
他不知从哪摸出个小玻璃瓶，倒出点透明液体滴在玉佩背面：“怀瑾你看，这纹路底下有层金属。”他掏出袖中常备的放大镜——作为现代茶商，他总说“验茶渍和验阴谋都得靠装备”——凑上去眯眼，“乖乖，是极薄的铜片，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摩斯密码？”
苏怀瑾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陆九卿的肩。
檀香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茶青味，倒比星图的蓝光更让人安心些：“能破译么？”
“给我半小时，用茶水显影试试。”陆九卿掏出个便携酒精灯，火舌舔着盛水的瓷碗，“不过……”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孙先生，“孙先生刚才听见‘星河’时，眼皮跳了两下。您老不会也是组织成员吧？”
孙先生正盯着陆九卿的现代工具发怔，闻言轻咳一声：“你观察力倒是敏锐。”他没接话，反而转向苏怀瑾，“有些事，知道太早未必是好事。”
祠堂外突然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苏怀瑾耳朵动了动——是牛皮底的官靴，至少五个人，正从东侧偏殿绕过来。
她拽着陆九卿躲到供桌后，瞥见孙先生己经把油纸伞横在身前，墨竹纹路在暗处泛着冷光。
“江云鹤吃了亏，肯定派护院回来搜。”她压低声音，指尖在供桌下摸索——上个月来祠堂替苏老太太送冬衣时，她注意到供桌左侧有块松动的砖。
果然，指尖一抠，砖块“咔”地陷进去，墙缝里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陆茶倌，借你火用用。”
陆九卿秒懂，把酒精灯往暗格里一放。
暖黄的光透出来，在对面墙上投出个晃动的人影。
苏怀瑾又解下腰间的银铃铛，轻轻摇了两下——清脆的响声顺着穿堂风飘向偏殿。
“那边有动静！”外头传来粗哑的吆喝。
脚步声骤然加速，“撞门！”
“走！”苏怀瑾拽起陆九卿就往祠堂后墙跑。
孙先生的伞尖在青砖上一点，墙根的野藤突然疯长，缠住了护院们的靴底。
三人借着藤条的掩护翻出后墙，雾色立刻裹住了他们的身影。
青竹村的夜雾带着股湿冷的草腥气。
他们躲在村东头的茶棚里，陆九卿掏出怀里的玉佩，在月光下翻来覆去：“刚才用茶水显影，铜片上的点组成了‘青云山’三个字。”他突然把玉佩往桌上一磕，“怀瑾你看，背面还有道极细的划痕，像钥匙齿。”
苏怀瑾盯着那道划痕，喉结动了动：“江云鹤和沈玉环最近总在搞舆论战，说我是妖女，说苏家的茶掺了毒。”她指尖敲着桌沿，“可他们要的不是名声，是我手里的东西——比如星图，比如玉佩。”
“所以咱们得主动。”陆九卿抄起茶筅当指挥棒，“我可以黑进江家的财务系统，查他们最近有没有大笔资金流向神秘账户。怀瑾你呢，继续当你的‘摆烂千金’，引他们露出马脚。至于孙先生……”他突然噤声。
月光从竹帘缝里漏进来，照见茶棚角落多了张泛黄的纸条。
苏怀瑾捡起纸条，上面是劲瘦的小楷：“青云山下老宅，子时三刻。”
“他什么时候放的？”陆九卿扒着竹帘往外看，只看见雾里晃动的竹影，“这老头比我家那只偷鱼的橘猫还神出鬼没。”
苏怀瑾捏着纸条，指甲在纸背压出浅痕。
她想起高嬷嬷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看清真心”；想起江云鹤提到“天枢”时发抖的手指；想起孙先生伞面上活过来的墨竹——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成一团，突然“咔”地拼出一角真相。
“去。”她把纸条塞进衣襟，“不管是陷阱还是线索，总比现在干等强。”
陆九卿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
他的掌心还带着酒精灯的余温，透过薄衫烫得她心口一跳：“我跟你一起。”
雾色更浓了。
茶棚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鸟。
苏怀瑾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灯火，忽然听见风里飘来几句模糊的议论：“……苏小姐的茶……闹肚子……”
她和陆九卿对视一眼。
夜雾里的话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黎明前的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