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广场的临时讲台被晨雾裹着,台边挂的"苏怀瑾妖言惑众案"告示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怀瑾站在木台中央,能听见自己鞋底碾过青石板的细碎声响——像极了现代发布会前,她躲在后台听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我是苏怀瑾,确实来自另一个时空。"她深吸一口气,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黑影。
刘记者举着摄像机几乎贴到她鼻尖,镜头盖的金属棱角蹭得她下巴生疼:"苏小姐!
您说的'另一个时空'具体指?
有何证据?"
"咳——"
身后传来茶盏碰撞的脆响。
陆九卿端着茶盘撞上来,青瓷盏与话筒相碰发出嗡鸣,趁机将半张纸条塞进她掌心。
苏怀瑾低头扫过"墨水检测"西个字,突然想起昨夜他蹲在茶寮里,举着显微镜说"江云鹤的幻香墨水遇热会显荧光"的模样。
她反手举起化验单,纸页在晨风中簌簌发抖:"这些所谓'预言',不过是江云鹤用药物诱发的记忆幻觉。
这是太医院的检测报告,幻香墨水里掺了西域曼陀罗——"
"啪!"
台下突然响起拍桌声。
孙先生扶了扶眼镜站起身,灰白胡须被风吹得:"那苏小姐如何解释'冷萃'工艺?
此等将茶叶置冰中七日的法子,连《茶经》都未记载!"
苏怀瑾捏紧茶种的手松了松。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现代茶室里,自己曾端着冷萃茶对陆九卿说"这是用时间换甘醇"——那时他咬着吸管笑她"摆烂都摆得这么讲究"。
"因为真正的茶道传承,本就跨越时空——"她将茶种倒入玻璃罐,沸水注入时腾起白雾,"就像这茶种,它来自百年后的茶园,却能在当下的泥土里生根。"
"小姐莫要乱说!"
一道沙哑的喊声劈开人群。
苏怀瑾猛地抬头,看见高嬷嬷扶着台柱踉跄,青布裙角沾着船桨的水痕。
这是她幼年时的乳母,三年前跟着商队去了西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高嬷嬷!"吴公子从人群里挤出来,素日吊儿郎当的阔少此刻红着眼眶,小心翼翼托住老人胳膊,"您刚下船就赶过来?
大夫说您受了风——"
"吴公子!"刘记者的镜头立刻转向这边,摄像机的红光扫过高嬷嬷泛青的脸,"您说'亲眼看到苏小姐的玉佩在江云鹤手中',具体是什么时候?"
苏怀瑾只觉耳底嗡鸣。
她下意识摸向颈间,定魂玉还在,可玉面那点没擦净的血突然灼得慌——那是昨夜在悬崖,陆九卿替她挡刀时溅上的。
"怀瑾。"
湿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陆九卿不知何时凑过来,茶盏打翻的水渍在他袖口晕开,却借机攥住她手腕:"别信她。"他的声音轻得像片茶叶,"她腰间的香囊...和幻香一个味。"
苏怀瑾瞳孔微缩。
她瞥见高嬷嬷腰间的枣红香囊,穗子上沾着星点金粉——那是江云鹤书房里独有的西域香料。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她顺着众人目光望去,看见街角那株老槐树下,江云鹤正背着手往阴影里缩,月光照在他发间,露出半张扬起的嘴角。
"高嬷嬷,您怎么了?"吴公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怀瑾这才发现老人的手正死死攥着衣襟,指节泛白如骨,仿佛在拽什么东西。
晨雾突然散了些,她看见高嬷嬷领口露出半截玉坠——是块刻着"平安"的小玉牌,和她幼年时丢失的那块...
"叮——"
广场的晨钟突然撞响。
苏怀瑾望着高嬷嬷颤抖的手,突然想起昨夜在悬崖,陆九卿说"要走一起走"时,眼里那盏茶寮的灯。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扬起笑:"各位若想知道真相,不妨再给我半柱香。
有些故事,总要慢慢讲——"
高嬷嬷的手突然用力。
苏怀瑾的话音被撕布声截断。
她望着老人颤抖着扯开衣襟,露出的玉坠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那分明是她三岁时,母亲亲手系在她颈间的长命锁,背面还刻着"怀瑾"两个小字。
人群炸开了锅。
刘记者的摄像机"哐当"砸在地上,孙先生的茶盏"啪"地碎成几片。
陆九卿猛地挡在苏怀瑾身前,却见她望着那玉坠,眼里泛起连他都没见过的清明。
"江云鹤。"她突然提高声音,目光穿透人群,精准锁在老槐树下的阴影里,"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阴影里的人脚步顿住。
苏怀瑾摸出颈间的定魂玉,两块玉在晨风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
她望着高嬷嬷颤抖的脸,突然笑了:"高妈妈,您可知真正的玉,是捂不热假话的?"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江云鹤的身影彻底隐入巷口,只余一句低笑散在风里:"苏小姐,这才刚开始。"
高嬷嬷的手还攥着衣襟。
她望着苏怀瑾,喉结动了动,最终垂下眼,轻声道:"小姐,老奴...老奴对不起您。"
陆九卿悄悄握住苏怀瑾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定魂玉传来,像颗烧红的炭。
苏怀瑾望着台下此起彼伏的质疑声,突然想起现代母亲说的"最亮的星星从来不是自己发光"——现在她终于懂了,真正的光,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把故事好好讲完。
"各位。"她举起两块玉,声音清亮如钟,"接下来,我要讲的故事,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精彩些。"
高嬷嬷的手还停在衣襟前。
没有人注意到,她指缝里露出的红绳,正随着她的颤抖,一点一点,从衣领里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