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辞约好要去片场探望许华章。
她没有别的目的。
只是想起许华章说要剃光头,但上次因为腿瘸,导致拍摄戏份后延,又没有剃光头,起码在街上偶遇的时候,他还是十分的狼尾头,毛发油光水滑。
许楚辞想知道他被剃了光头是什么样。
不会哭吧。
很可能哭的,她哥哭起来一点不分场合,简首是把小时候没哭出来的眼泪加倍奉还,水一咕嘟一咕嘟都从狭长的眼尾冒出来,让人疑惑那么狭小的地方怎能渗出那么多水。
许楚辞特地带上梳子。
拍戏是在郊外民居,许楚辞没让许华章派人来接,自己坐地铁晃晃悠悠过去了,从地铁站出来,一路摸进了小巷子。
这块是城中村,建筑老旧,为了拍电影大致围了个圈出来,护栏挡着,一些看热闹的民众和粉丝站在外头,隔得远远的。
许楚辞听见他们在问许华章什么时候出来。
她跟护栏处的安保出示了一下身份证件,安保按照上级交代把工牌递给她,放她进去。
拐了个角,杨舒匆匆赶来,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楚辞,天气冷还让你在外头等,实在没法出来接你。”
他伸手接许楚辞手里的东西。
许楚辞:“没事,杨哥,我提着不累。”
她又说:“没出来接我才最好,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杨舒两个黑眼圈很深,打了个哈欠,解释说:“这几天都是赶早,要补拍戏份,前些时候耽搁了。”
许楚辞:“今天我过来待一会就走。”
“你待着也好,”杨舒压低声音,“那家伙剃了头一首忍着脾气呢,阴恻恻的,这两天拍戏还好,一下来就不说话。”
许楚辞:“他还能忍住不说话?”
杨舒:“可劲儿了。”
他拜托许楚辞:“你帮忙哄哄他,本来因为节食,他心情就不好,头一剃,现在跟个定时炸弹一样。”
许楚辞:“节食心情不好,能理解。”
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越走越幽深,周围显而易见地清静下来,没了人声,冬风灌进巷子,推着人往前走。
又走一段,匆忙有序的人声响起来了。
许多工作人员搬着器材、道具穿梭在狭小的民居之间。
许楚辞抬眼看去,片场设置在窄巷子里,中间空出一片,待机的演员坐在蓝色塑料椅子上,低头看剧本,正在进入状态。
大冬天的,冷。
许楚辞见到许华章叉腿坐在塑料椅子上,人一老大个,椅子小,坐得很别扭,冷白侧脸埋在皮夹克的衣领里,只露出冻红的耳朵,他眉头紧锁,眼尾不如往常那般撩人地勾着,黑沉沉的眼珠盯着手里的剧本册子。
剧本册子贴了许多标签,纸边有些反卷。
杨舒让许楚辞到边上民居里避风,说:“楚辞你在里头等一等,他这场戏过了就来,这里有热茶、点心,都是许华章让人买的,你放心吃喝。”
许楚辞再看了一眼许华章。
他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让她都没发现他头顶上盖了一顶绿色毛线帽,毛线帽下到底有没有头发呢?
不对。
这绿色毛线帽?
许楚辞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
她进入休息室内,坐着。
路过的工作人员们大多脚步匆匆,只有许楚辞看起来悠闲自在,有时会有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怕她是混进来的粉丝之类的无关人员。
“这是谁啊。”
“不知道,但是杨经纪人亲自去接回来的,脖子上挂着工牌呢。”
“上次是不是也看见她了,就是杨哥嘴瓢说大冬天热请大家喝冰饮料那次?”
“过来探班的吧,别瞎聊了,快点把道具搬过去。”
许楚辞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热茶,外头忽然寂静下来,那么多工作人员几乎一丝声音也没有了,只听到冬风又听到一些铿锵有力对话声,跑动声簌簌地响起。
她等了些时间,听导演喊了一声“卡”。
片场又恢复了嘈杂声。
“许老师,这条过了,辛苦。”
“大家都辛苦。”
“许老师卸妆——”
“不用,等会我自己来。”
随着对话声,脚步声越发近了,戴着毛线帽的头从门边倏忽探进来,那张疲惫、冷肃的面容上挂上了极其灿烂明媚的笑容,皮都展开来了,如打了羊胎素一般。
他高高兴兴地喊了声:“楚辞!”
许楚辞端着一杯茶站起身:“辛苦了。”
她看许华章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嘴唇,还有他面上狰狞的伤口。
他平日都张扬华丽,今天脸上除了伤口外,没什么妆,耳垂、鼻尖、眼皮这些地方都发红了,半张脸缩在夹克的立领里,冻得不轻。
许楚辞:“你脸上?”
许华章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把许楚辞往门里挤,怕冷风把她吹得头疼,又想着能理所当然地挨着她,低声道:“没事,都是妆。”
许楚辞被他挤回了座椅上,一屁股坐下来。
许华章立刻紧紧挨着她一块坐下来,他身上有一股浅淡的火药味,还有些泥土的腥味,刚刚许楚辞碰到他的手指,冷得像块冰,屋内没有暖气,只有茶是热的,散发出一股温暖的草药味。
许楚辞不禁吸了吸鼻子,她这一点小动静也被许华章听在耳朵里,立马往旁边挪开了一些,委委屈屈地捧着茶杯。
许楚辞:“你干什么?”
他耷拉着脑袋说:“……我身上脏。”
许楚辞:“没有。”
她仔细打量许华章今天的妆造,说:“挺适合你的角色。”
许华章这会耳朵更红了,他把茶杯捧起来,说着“好冷”,用茶杯贴着脸,一面是取暖,一面是挡着发热的脸。
许楚辞:“天气还好,但风冷。”
她盯上许华章的帽子,作为一只狐狸,皮毛都被剃光了,当然会觉得冷。
“你这帽子——”
许华章摸了摸帽子上的小绒球,说:“你以前织给我的生日礼物,戴了好多年了。”
许楚辞:“你的头围倒是一首很固定,就是这帽子。”
她欲言又止。
许华章噘嘴:“怎么了,绿得生机勃勃。”
他甚至不允许现在的许楚辞批评当年的许楚辞。
许楚辞:“……”
当年劳动课,她学做毛线编织,用剩下的材料给许华章做了一顶帽子,没想到许华章能戴这么多年——她做的毛线帽真结实,装饰性有待提高,但质量有保障。
她为自己骄傲。
“头发都剃没了?”她换了个话题。
许华章僵住,伸出一只手按住毛线帽,闷声问:“……我没头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哪种喜欢,”许楚辞问,“你有头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吗?”
她的冷酷简首比在片场吹两个小时冷风还令某狐狸寒心,狐狸可能度不过这个寒冬了。
许楚辞又说:“我带了按摩梳来,你要是还有点头发,我帮你梳一梳。”
狐狸又觉得自己行了。
他无法拒绝许楚辞的要求,又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许楚辞要帮自己梳头发,娇羞道:“不好吧,大庭广众的。”
许楚辞:“麻利点。”
许华章把纸杯放在地上,下定决心,咕噜着“你一定得继续喜欢我”之类的话,把毛线帽摘了下来。
许楚辞:“……”
她不说话。
许华章慌里慌张,甚至有点气急败坏,又有点眼角泛红。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